他虽然不希望姜温韵和冼玉靠近,但生死关头是冼玉拼了一身经脉,宁愿冒着散去修为永不得道的危险救了他们,这份恩情他不会忘。
冼玉回过神,听到他们提起自己的那处伤,倒也不意外。
经脉的伤他心里有数,已经看过数回了,但眼前有位圣手在,他自然不会推拒郑盛凌的好意。
他伸出手,简略道:“有劳。”
“客气客气。”
姜温韵其实早就想对他下手了,那日把他从河岸上救下时,她随意望去,瞬间被他的一身根骨惊到:灵根十分完美,简直就是绝佳的修炼苗子,与少年成名的柳师兄不遑多让。
看到第二眼,又吃了一惊:这次是惊讶于他只有金丹修为,而且看迹象,应该刚破境不久。
只是当时郑盛凌和望云情况危急,她匆匆一瞥,很快就被更重要的事占据了,之后怕冒犯对方,也就没怎么提过。
眼下终于有了机会,姜温韵立刻掏出手枕,帕子银针等等常用的工具被她一字排开,神色肃穆,比给她儿子诊脉时还要认真仔细。
郑盛凌:“……”
他有一万句话想说,最后还是憋了下去。
姜温韵虽是女子之流,但她在万剑宗也有长老的头衔,每月会定期教授弟子功课。
她本人也已经有合体中期的修为,在如今灵力匮乏、时局动乱的修真界里,已经算是金字塔顶尖的那批人物了。
若是平常弟子见到她来亲自诊脉,只怕慌得连礼数都忘了,手腕止不住地发抖,诊一炷香都停不下来,反而会干扰她的判断。又或是像顾容景这类,脾性内敛不喜生人,一碰就要躲避。
冼玉却截然不同,姜温韵刚把手枕摆好,他便极为自然地靠了上去,等着她给他盖帕子诊脉。那动作闲散恣意,像是从前被人服侍过无数遍。
“……”
姜温韵自打迈上元婴期后就再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谁见了她不恭敬地称一句凌烟仙子?
此情此景倒让她回想起,几百年前师尊考校她功课时,她双膝微蹲、紧张局促地为师尊请手枕的场景。
她微微回神,不禁莞尔一笑。
倒真是老了,她看这年轻人也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格外年轻,怎么会给她一种师尊的感觉呢?哎,想必是年纪一大,就爱回忆往昔了。
顾容景年不过二十,未曾及冠,当时他初醒,姜温韵怕耽误了病情所以没有避嫌。冼玉却不同,他骨相有四五十岁,却长得丰神俊逸,又当着郑盛凌的面……
姜温韵给他的手腕盖了一层手帕,随后轻落指尖,灵力轻轻漫过帕子、钻进冼玉的经脉之中,此后她一动不动诊了整整一刻钟。
最后,还是郑盛凌按捺不住性子,脱口问:“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姜温韵才收了手,此时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再抬首时,她脸上收起了玩笑的笑意,轻蹙娥眉。
“你之前是受了多重的伤,怎么会……”
说到一半,她便不忍了。
反观冼玉,他没有失望也没有惊讶,神情淡然,仿佛早就料到了结果。
“我的身体自然我最清楚。”
无人之境那一战他早就有了预感,当日他与魔尊对战,一剑一刀当空相撞,对战的威力几乎削平太华山。魔尊受了重伤,他亦不能全身而退。
没有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郑盛凌听得一头雾水,心里越发焦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别打哑谜了,这经脉到底还能不能修复,冼玉还有救吗,还能修炼吗 ?”
他一连串问题,问得姜温韵头大,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了,往他脑门上弹了个暴栗,“你嘴里还能不能有一句好话?我有说没救了吗?”
郑盛凌吃痛地嗷了一声。
姜温韵收拾完小凤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平心静气道:“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便直说了。”
“你这一身经脉在多年前就被尽数震碎,现在能修复出个囫囵样已是很难得了。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你体内有两道新伤,都在你的左肩处……”
一处是为救大明村村民,另一处是为救己。
“你若还想做这个掌门,那以后就不能再轻举妄动了。”姜温韵一脸严肃,“外伤养起来容易,内伤复原却很难。我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只能用灵草丹药给你温养着。这样下去,虽然不能恢复到你以往的水平,但起码也不会再拖累你。”
郑盛凌听到‘不能恢复以往水平’那句,心顿时凉了大半。
一个修士经脉受损无法调动灵力,就如同一个剑客手筋断裂无法再用剑,对他们来说,都是同样的羞辱和不甘。
蛟潜秘境里,他虽然不知道冼玉曾经是什么样的修为,但凭他一介筑基却能散发出那样强大的剑意,便可知晓他从前不一般。
但现在却要他接受这样的事实……
若是郑盛凌,单单是想到旁人的那些眼光……他就恨不得一头撞死、重入轮回了。
但冼玉没有慌乱和失落,他面色平静,还反过来安慰他们,“无碍,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这伤势看起来虽然吓人,但养着养着总会好的。”
他语气认真,好像真的这么认为,反而叫姜温韵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