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尾音带着甜腻的飞扬,好像从刚刚那个一脸冷漠威胁人的仙君换了一个人。
木雕小人不理他,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霁玄偷笑了一下,正要伸手将禹初掰过来,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了宫殿里有什么东西反着银白色的光芒……
——是陆鸣巳临走前留给他的小“礼物”,充斥了整座殿堂的无形剑气。
“那家伙——”霁玄咬牙骂了一声,气得面容扭曲,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一把将木雕小人抓起来抱进了怀里,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下一刻,无数璀璨的剑芒爆发了。
惊天动地的巨震过后,刺眼的剑芒消散,而原本屹立在无数悬空岛中央的冰雪宫殿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雪浇筑的断壁残垣。
哗啦一声,霁玄抱着木雕小人,推开坍塌的穹顶从废墟下走了出来,只是他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上已经沾满了灰尘,就连头发也凌乱的翘着,上面糊着一团团的泥土。
霁玄看着一地废墟,愤怒地咆哮起来:“啊啊啊,陆鸣巳——!”
他怀里的木雕小人顶着一脸不堪入目的表情,抽出两根藤条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灵巧地跃到了他的肩膀上坐下,怔怔地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岚岚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
霁玄恼怒的咆哮却是传不到陆鸣巳耳朵里了。
因为离开前阴了霁玄一下,心底的火气多少发泄出去一点,陆鸣巳没再冷着一张脸。
他心忧于危岚的状态,又害怕他会因为霁玄的威胁做出什么蠢事而烦躁不已,可偏偏危岚伏在他肩膀上,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陆鸣巳不知道的是,此时他还陪在身边,对危岚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了。
伏在陆鸣巳肩上,脸贴在他的颈窝里,在一片不能视物的黑暗中,危岚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若说命运对他残忍,可它又玩笑般地赋予了本不就应该诞生的他生命,可若说命运对他慈悲,却又在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后,告诉他,他所珍惜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是什么巫族神子,族人的崇敬也并不是对他的,他不过是巫族人对建木爱屋及乌的那个“乌”。
危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忍不住去想,自己对巫族无比强烈的那些情感,到底是源于血脉里的责任感,还是发自于他的内心?如果剥离掉禹初赋予他的身份,他深深爱着的族人,又有几个人是真的在乎他的?
决意放弃陆鸣巳的时候,危岚并没有难过。
那时他想,就算失去了爱情,他还有属于自己的归宿,危岚是属于南疆巫族的,就算离开陆鸣巳,他与这个世间也不是再无链接了……
可霁玄的话却又一次敲碎了他心底的幻想,残忍地告诉他,巫族不是他的归宿。
他什么都没有。
危岚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这般残忍,为什么要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自己在意的东西,直到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属于他的?
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归宿,失去了与这个世间的链接,甚至就连他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另一个人承担永恒的沉睡。
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
也许就像霁玄所说,去完成他早就该完成的使命,才是他唯一的选择吧……
危岚更深地埋起脑袋,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倾泻而下。
第70章
陆鸣巳感到到颈窝处有些许凉意,冰凉的液体顺着锁骨的曲线滑下,转瞬便没入发间,没了踪影。
危岚哭得悄无声息,陆鸣巳却有些慌了。
他不再顾忌危岚的抗拒,强硬地抬起他的头,让他看向自己。
那人琥珀色的眸子满是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空茫和哀伤,泪水汇聚成小溪,蜿蜒着从脸上滑落,可他却死死咬着下唇,没发出一声呜咽。
下唇被咬破了,点点鲜红点缀在青白的唇瓣上,有些触目惊心,可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一味地不愿出声。
陆鸣巳看得心都要碎了,他颤抖地伸出手,笨拙地帮危岚拭去眼角的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陆鸣巳也跟着慌乱起来。
——他何时见过危岚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在陆鸣巳的记忆里,危岚永远都像火焰一样灼灼燃烧着。
爱的时候不惜牺牲自身,恨得时候也有着托人一起下地狱的孤勇决绝,他身上永远有着能刺痛人眼睛的坚定,唯独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仿佛被抽掉灵魂后的虚无迷茫……
陆鸣巳试着掰开危岚的嘴,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可危岚咬得非常紧,若要强行上手只会先一步伤到他。
危岚心底的痛苦陆鸣巳不能帮他一起承担,他眼里的迷茫陆鸣巳不能帮他驱散,就连他自虐般地伤害自己的身体,陆鸣巳也无法制止……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陆鸣巳颤抖着捧住危岚的脸,不敢去看他破碎的眸子,抵住他的额头,颤声哀求:“岚岚,别这样,求你,别这样……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
他眼角闪烁着点点晶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哀求着。
危岚木楞地看着他,兀自留着眼泪,好似听不到一样,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