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卿抬起眼皮,和阮惊灼转过来的视线恰好碰上,凛冽的眼神在接触到的一瞬间突然化开,眸里血海平静无风,冷淡但是很平和。
阮惊灼心里涌入一种突如其来的心虚感,吴卿前后反差被他尽收眼底,他搞不懂这种差别待遇从哪而来,他总觉得有些承受不住。阮惊灼视线往旁边游离,游离到一半,眼神一凝又充满底气地瞪过来。
靠,他没偷没抢,有什么好心虚的。
吴卿:“?”什么毛病?
兔子的血腥味还没散去,粘稠的气息钻进鼻子,给阮惊灼闻饿了。
阮惊灼推了推身边的人:“吴卿,再叫一只来呗。”
吴卿歪头:“嗷?”
阮惊灼一咬牙:“我给你做!”
感染者一个接一个把猎物供上来,有羊有鹿有狼甚至还有一只刚成年的熊,种类齐全,款式多样,都可以开一所动物展览馆了。
“够了够了。”阮惊灼赶紧打断吴卿,“差不对得了,你吃得完吗。”
他吃得完。
阮惊灼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骨头,一时无言。
他开始怀疑先前,吴卿那看似正常的食量都是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故意不多吃的。
——可是你能驱使感染者给你找食物为什么不早说啊,早知道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现在知道也晚了,他们要是进入了安全区,这些感染者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阮惊灼转头看向眯起眼睛,一脸餍足的吴卿,他像一只进食完毕的豺豹,优雅地舔舐唇边的血迹。阮惊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远处往这边走来的两个人类。
军靴踏过草坪,踩上了一块碎骨头。身着制度的人类退开一步,捡起骨头看了看,又低下头扫视了一遍周围,在稀疏的草地上,这块骨头显得特别孤单。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另一边的人询问道。
透过树枝,阮惊灼看到底下的人类左右看了看,最后摇摇头道:无异常,收工。
脚步声渐远,直到入口大门轰然关闭,一群感染者才抱着骨头,从草坪下面探出头。
阮惊灼刚想跳下树,若有所感地抬头,树顶不知什么时候,站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
女孩皮肤在阳光下成耀眼的白色,短发因为俯视遮住了一半圆脸,黑葡萄般的眼睛像是死水一般望着他。
女孩儿率先跳下了树,两米高的距离女孩儿没有一点缓冲,笔直落在地上。
她抬头继续看着阮惊灼,但在吴卿从她身后跳下来的时候,女孩儿唰一下转向了吴卿。黑眼珠变魔术般一下变换为橙色,再定睛看去,女孩儿白里透红的肌肤也变成了感染者的青灰色。
特级。
阮惊灼跳下树,上下打量着女孩儿,女孩儿丝毫不在意阮惊灼的目光,朝吴卿打招呼似的轻吼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尸王和特级感染者在场,周围的普通感染者都不淡定了,在接收到吴卿解散的眼神后,一个比一个窜得快。
这些感染者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差脑门儿上贴一个“工具人”的标签了。
吴卿和女孩儿在用阮惊灼听不懂的吼声交流着,阮惊灼在附近绕了两圈,充当着背景板。
坡下面有一个小洞,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蚂蚁。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危险一般,阮惊灼脚掌一踏上去,蚂蚁呼啦一声全部散开,漆黑的蚂蚁群里,突兀地空出一片站有军靴的草地。
阮惊灼觉得很有意思,换了蚂蚁最密集的地方,脚刚抬起没踏上去,蚂蚁又迅速退出了一片空地。
脚落下的速度慢,蚂蚁就退得慢,脚落下的速度快,蚂蚁就退得快。它们总会在最后一刻,空出一个完美的脚印。阮惊灼踩得时快时慢,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双长筒军靴从他旁边走下来,原本灵活的蚂蚁群像是全体被土地黏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脚掌落地横尸遍野。
阮惊灼无语地抬头,对上了吴卿和女孩儿别无二致的漆黑眼眸。
阮惊灼:“?!”
女孩儿站在坡上,已经恢复成了人类模样。吴卿的肤色也开始变化,青色褪成了苍白,最后添上一点点红润,等阮惊灼看过来时,吴卿已经完全掩盖了感染者的特征。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技能?!
阮惊灼暗自使了使劲儿,然后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还是发霉一样的青色。
“嗬嗬。”吴卿发出一串嘲笑声。
阮惊灼放下手臂,静静地看着他。
吴卿笑了一阵,走过来在阮惊灼手背上点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落入一颗石子,漾起一圈圈波纹,以手背为中心,健康的粉白色一圈圈取代了青灰,最后的一只左眼也变为了带着微棕的红醋栗子色。
阮惊灼新奇地看着自身的变化,他用指腹相互撵了撵,外表虽然变成了人类,血液还是冷的,但只要不和其他人触碰,大体看不出来。
天黑得猝不及防,暖黄的晚霞被人呼一下吹灭,拉闸一般的骤然暗沉下来。
女孩儿始终站立在原地,黑下来的一瞬间好像突然被转动了发条,一下子坐下来,又不动了。
阮惊灼蹭到吴卿身边咬耳朵:“她在干嘛?”
“等,天亮。”吴卿说。
阮惊灼:“……哦。”
月上梢头,女孩儿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她坐在坡上,看着另外两只感染者靠在一起睡觉。高级感染者气息悠长,胸膛缓慢地上下起伏,睡得很香。而另一边的尸王不停地变换姿势,非常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