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这种还在实践阶段的新药,按照规定是需要家属签署知情同意书的。
“我是有权替晏晏做决定的吧?”诺恩向惊蛰示意般问。
两个高级人工智能有一瞬间的沉默,想到这几天为试药,诺恩作为虫王,生生把自己的基因搞崩溃过几次, 连惊蛰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是。”
最后惊蛰点头,“芙蕾, 上药吧。”
当那一管透明的药剂被推进苏晏的胳膊时,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交给了苏晏自身。
新生细胞和崩溃细胞的战斗, 只有靠苏晏自己。
注.射靶向药物的第一个小时。
苏晏心脏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 心率开始恢复正常。
注.射靶向药物的第三个小时。
苏晏开始全身抽搐, 呕吐, 高烧不退,生命体征一度降到最低,甚至出现了呼吸衰竭的前兆。
芙蕾的医疗机械臂就没停过,各种支持治疗轮番上阵。
但这时候的苏晏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多日来缠绵病痛的身体迎来了从未有过的超脱轻盈, 仿佛鱼儿回到了水里,随着浪花顺流而下,飘飘忽忽,游荡到浩瀚无垠的大海。
……
“晏晏?是不是今天又没吃药啊?说过多少遍了,不长记性是不是?”苏晞尔看似粗鲁实则轻柔地捏了一把苏晏的脸。
“妈妈?”苏晏茫然地眨眨眼,本能地凑上前抱住苏晞尔,“妈妈,我好想你……”
苏晞尔没说话,轻轻地环住苏晏。
这是一个令苏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都留恋不已的怀抱,轻柔,干净,带着阳光的馨香。
“您终于来接我了吗?”
苏晞尔轻缓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苏晏柔软的头发,“晏晏忘记了?有个人一直在等你呀。”
谁?
苏晏泪眼朦胧,喉咙里像是堵满了酸涩炙热的浓稠液体,久久无法言语。
苏晞尔面对苏晏恳切祈求的目光,脸上笑得温柔,动作却毫不留情地把苏晏推开,“妈妈可以放心把你留给他了啊……”
什么?妈妈?妈妈!
你又要丢下晏晏一个人了吗?
像是一阵夏日午后最轻柔的风,苏晏被越推越远,眼睁睁看着苏晞尔的身形消失在远方。
不——
苏晏挣扎起来,奋力想抓住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却是徒劳。
你不要丢下我啊……
滚烫咸涩的眼泪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片视线。
“晏晏。”
谁……谁在叫他?苏晏模模糊糊地想。
那道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分外熟悉。
“晏晏。”
沉稳有力的声音愈加清晰。一道炙热的温度抓住了苏晏冰凉的手腕。
苏晏下意思回头——
那是一双神秘瑰丽的深紫色眼睛,仿佛天边所成的第一抹晚霞那样绚烂。
但此时这双眼睛里只有苏晏一个人的身影。
“晏晏,我们回家。”
那些被忽略的记忆呼啸而来,苏晏睁大眼睛,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无尽的黑暗包裹。
熟悉的疼痛和沉重又缠上他的四肢百骸,但这一次,苏晏却并不感到害怕。
还有人……在等着他……
第十二个小时后。
情况终于在持续的低谷中迎来了转机:苏晏终于有了正常的免疫应答。
这意味着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苏晏的身体迎来了第一波的好转。
芙蕾和惊蛰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得到消息守在门外的卢卡和多拉喜极而泣:他们不用再担心虫王会撂挑子不干了。
只有诺恩,面色如常地隔着玻璃坐在苏晏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苏晏。
第三十五个小时后。
芙蕾补打了一次靶向药,苏晏仍然在低低地烧着,但值得高兴的是:内脏衰竭的进程第一次被停止了。
第五十六个小时后。
病床上的苏晏,终于睁开了眼睛。
视线聚焦的第一眼,隔着无菌仓的玻璃,苏晏准确地捕捉到了诺恩的视线。
芙蕾的医疗机械臂嗡嗡地运作起来,惊蛰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
不远处的首都星议政厅,萧觅山收到信息后露出的如释重负了笑容。
在更远处的机械之星,各种形态的机器人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开始风风火火地打扫起整个星球的卫生来。
而病房里,诺恩庆幸又心酸,望着苏晏的眼里闪烁着微光,“别说话,我知道,我知道的。”
苏晏漆黑的眼底泛起如星湖般喜悦的涟漪:
“我拒绝变成尘埃,所以逆行穿过熵增的洪流,在永恒处,与你相见。”
————
之后的事情仿佛顺理成章似的。
苏晏的身体一天天地在恢复,在诺恩一天三顿,外加下午茶和夜宵的投喂下,苏晏的面色越发红润起来。
养病期间,倒是来了无数大大小小来探望的人。
第一个便是乔教授。老教授身体不好,这次苏晏在鬼门关走了这么一遭完全是瞒着这位老先生的。所以,当他颤颤巍巍走进苏晏的病房时,乔教授做了唯一一个指着诺恩和苏晏鼻子开骂的人。
有幸围观了整场的唐凝几人表示:乔教授骂得好,顺便帮我们的也一起骂一骂!天知道他们知道苏老师病危的消息时,差点没急得直接蹿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