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迟迟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沽鹤宗弟子的。
彼时他怀中正抱着要卖的神仙丸,一头乱发桀骜不驯,眼睛哭的通红,小脸上脏印子深一道欠一道,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第一眼就吸引了沽鹤宗弟子们的目光。
为首的那个师姐看到他,微微长大了嘴,随即嘴角就弯了下去,连带着好看的杏眼也垂了下去,唇中带出一个充满这可怜意味的:“啊。”
尾音还拐了拐,充分展现了见到可怜小孩儿的震惊。
再然后,马迟迟就被呼啦啦围上来了的一群沽鹤宗弟子包围了。
那个啊师姐蹲下来,拽住他的手,柔声问道:“孩子,能告诉姐姐,你是受了什么欺负,才变成这样的吗?你要是受了欺负只管说,姐姐是沽鹤宗弟子,替你教训他。”
旁边围着的其他沽鹤宗弟子眼冒怒火,嗯嗯地点头,像是在看什么被欺负了的小动物。
马迟迟心中嗤笑了一声,心想小爷装成这样,才能骗你们这些白痴呢。
可他面上却是眨了眨眼,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小孩红着眼眶,用还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道:“谢谢姐姐,我不要姐姐帮我报仇,姐姐能不能买点我的神仙丸,只有卖了神仙丸,我才能救爹爹的命。我这神仙丸活血化瘀包治百病,只要两个铜板一个。”
石灰和面加水揉成小球,两个铜板一个,卖出一百个,就能给他爹抓一剂最便宜的药,让他爹多活两日。
马迟迟算术向来厉害。
啊师姐似乎共情能力破强,听他说着说着也热泪盈眶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擦擦脸,伸手去掏怀中的荷包,可她把粉色荷包翻了一遍,都没翻出一个铜板。
马迟迟的泪僵硬在了脸上。
白白让小爷哭一场了,原来沽鹤宗的人都是穷鬼?!
其他的沽鹤宗弟子看不下去这个场面了,纷纷开始翻自己身上有没有银子,一群仙门弟子开始在热闹长街上翻衣裳翻袖子,群魔乱舞起来连路边的过路人都频频往这边注视。
虽说修道之人身上不带凡间银子,但这努力的一找,还真给弟子们凑出来了一大捧铜板掺着碎银子,大家一股脑的把这钱往马迟迟怀中塞。
足够买他一个月的神仙丸了。
啊师姐笑盈盈地朝他伸手:“钱给你了,神仙丸给姐姐吧。”
马迟迟抱着发来的横财,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他算盘打的啪啪响,心想这一个个愣头青的,能坑一个是一个,就算被发现神仙丸是石灰掺面,大不了被揍一顿,反正他从小到大就是被揍大的,只要打不死,他第二天就能重新爬起来。
可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怀中的神仙丸也突然给不出去了。
小孩儿红着眼眶站在那里,突然发狠一般的将怀中的银子塞回了啊师姐手里,恶狠狠道:“小爷不卖了,滚,都给我滚!”
他说完,不理会沽鹤宗弟子们,转眼就跑走了。
长街他走了千万遍,第一次跑得这样快这样狼狈。
可一个凡人,如何跑得过仙门弟子,马迟迟一直跑回家门口,低着头喘完粗气,再抬头,就瞧见啊师姐傻乎乎的正朝他笑。
后面跟着数十张同样傻乎乎的笑脸。
马迟迟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怀中被油纸包着的神仙丸不幸掉落,咕噜噜撒了一地。
大小不一,有的还染色不均匀的神仙丸就以一种极为磕碜的样子露了相,马迟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愤怒咆哮:“我说了不卖了,跟着我来干什么,滚啊!滚!”
啊师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杏眼中盛满了慌张,试图用双手安抚他:“啊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爹爹得了什么病,我们这有药修,说不定能帮你爹爹看看呢。谁知你跑的这么快,转眼就不见了。”
后面同样慌张的弟子们补充道
“我们不收费的,你放心。”
“我们这次下宗门就是为了给凡人看病,看不到一定数量就要被逐出宗门啦。”
“你就当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马迟迟安静下来,喘着粗气,最终还是让他们进了家门。
他五天没卖出去神仙丸了,再没药,就要没爹了。
说是家门,不如说是两片瓦遮住的一方破床,马迟迟的爹像个破败的风箱,躺在那里,闭着眼,连人来了都不知道。
顿时有个药修上了床前,去给他爹瞧情况,剩下的人就围着马迟迟,以啊师姐为首,对马迟迟进行了全方位的审视。
一个弟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蹙着眉的啊师姐:“谢璇师姐,这个孩子有灵根吗?”
谢璇一只手支着下巴,面容严肃,可笑意还是从她眼中流出来,她再也绷不住,放开马迟迟的手,扭头对其他人道:“是顶好的火灵跟,修道的好苗子!”
其他人就像被施了法术,又开始群魔乱舞起来,谢璇抓着马迟迟的肩膀,兴奋的问他:“你知道沽鹤宗吗?我见你颇有天赋,你可愿意拜入我们沽鹤宗?”
马迟迟问:“能赚钱吗?”
群魔乱舞僵在了那里,被如此远大抱负镇住了邪气。
谢璇吞了吞口水,珍重点头:“赚,咱们大赚特赚!进了宗门,师姐带你赚钱,还有什么问题吗?”
马迟迟看了他们一圈,道:“没有了,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