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灵力有耗尽的时候,日过中天,她终于无力地停在了神陨原的入口处。
神陨原是中州北部的一片广袤平原,据说曾有神灵陨落而得名,方圆数百里不说一览无余,但也没有能容人长期躲藏的地形。
一旦进入这里,他们除了向前跑,就再没有其他任何躲避追杀的办法了。
沈清欢忽然看向他,殷琅看不懂她目光中蕴含的意思却隐隐感觉到了不舒服。
沈清欢蹲下来,握住了他的手:阿琅,娘接下来说的话,每一句你都要死死地记在心里,暂时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记住就好了。还有,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哭闹。听明白了吗?
她用力很大,殷琅的右手被捏得很疼。
他慢慢地点了下头。
沈清欢急促地喘息着,她翘起嘴角笑了一下,又揉了揉他的脸颊,夸奖道:娘就知道,阿琅是个乖孩子。
然后她说:你爹爹死了。就是说,他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对你说话、陪你练功了。
殷琅张了下嘴,沈清欢立刻疾言厉色:我方才说了什么!
胸口闷闷的,温热的液体涌上眼眶,他咬着嘴唇,拼命地眨眼睛,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然后说:
嗯。不哭,不闹。
沈清欢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一会儿会有很多人来追我们,娘会带着你跑,只要我们坚持的够久,就会有一个叔叔来救我们。到时候,你跟着他走,他会问你一些问题,娘等下一个一个告诉你该怎么回答。现在,记住另一件事
殷琅打断了她:我跟着他走,那你呢?
我允许你插嘴了吗!
沈清欢的表情很凶,她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对待过殷琅,但是殷琅坚定地仰头看着她的眼睛,不等到一个答案誓不罢休。
他说:你流了很多血。每次你给我做香酥鸡的时候,鸡都会流很多很多血,然后它就再也不会动、不会叫了。你是不是要像爹一样离开,以后再也不来看我、也不会哄我了?
沈清欢怔怔地望着他,嘴唇颤动。
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又缓慢地点了下头:是,我很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见你了。
她以为儿子会控制不住情绪,哭嚎着死缠烂打着不让她走,她甚至做好了冷待以对的准备,却只听见殷琅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
那我知道了。
他背过身去,肩膀耸动,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转回来,说:到时候,我会和那个叔叔走的,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
沈清欢却停下了,她呆呆地看着殷琅,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落下来。
忽然她猛地将殷琅扯进怀里,声音哽咽:但凡有一点其它的办法,娘都不想把你送去那里啊
在她情绪崩溃哭泣的时候,她肩头的衣衫也无声无息的湿透了。
他们最终还是进了神陨原。
追杀者追得实在太紧,他们里外接应,再加上掐准了软肋,费这么大力气才成功杀死第二魔尊,决不允许留下任何后患。
时间紧急,沈清欢只来得及把最关键的一部分教给了殷琅。
比如救援者问话时该怎么答,比如追杀者是谁,比如以后绝不能再在人前使用魔气最重要的,是他去往太华仙宗后的身份。
她塞给了殷琅一条坠着猩红宝石的银链,仔细帮他绑在脖子上,然后对他说:
从今天开始,忘掉你的名字,忘掉你的过去。
我是沈清欢,你是沈清欢的儿子。你叫沈慕玄。
跟着我重复,沈、慕、玄。
殷琅慢慢地念:沈慕玄。这是我的新名字吗?
不。沈清欢摇头,记住,你从来都叫这个名字,从诞生于世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沈慕玄。
沈清欢的预测没有错,他们被逼近神陨原后根本没能跑出太远,就被四面八方围堵来的追杀者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沈清欢被逼到死角,浑身伤痕累累,仍旧死死将他护在怀中,使用禁术拼死冲出了这一层包围。
外围还有无数包围,但她实在是跑不动了。
雨夜数千里奔波、失血过多、痛失所爱几乎在一夜间烧干了她的生命,最后的禁术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生生逼到了濒死边缘。
沈清欢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两件事,把儿子死死护在怀里,仰头睁大已经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盯着天空。
好像会有谁来救她的儿子是谁呢想不起来了
无数法决兵器要落在他们身上的前一息,一抹青光从天而降,横掠过围上来的追杀者,那些面目凶恶的追杀者就像是稻草一样,一茬一茬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殷琅透过母亲的肩头,痴迷地仰望着那纵横捭阖的青光,又顺着青光,望见了那位站在云端的青衣仙人。
追杀者在青光下死得干干净净,仙人目光移过来与他对视的刹那,殷琅挣扎着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