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被阵法层层防护着的天玑峰顶忽然出现大幅度的空间波动, 秦珣捏着玉简往额头上贴,头也不回问, 师父, 您怎么这么早带着师弟回来了?黎都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无人应声。
他就着这个姿势疑惑回头, 天剑宗主谢庭轩一手一个, 拎着谢澜和季长安从容落地。三人身后黑色的狭长虚空裂缝正慢慢合拢。
秦珣呆立原地, 恍若雷劈。
贤侄。谢庭轩平静一点头,仿佛根本没看到他按在眉心的手指上冒出的淡淡魔气。
秦、封师兄。季长安目光不闪不避, 也状似正常地打了个招呼。
唯有谢澜瞳孔微微放大,磕磕绊绊扭头就往身后转,又在对上谢庭轩平和的黑眸后微微一滞。而后安静转回来,点头示意,封师兄。
他们诡异的反应反倒把秦珣整蒙了, 背在身后的左手捏着求救法诀,慎重而缓慢地点头,谢前辈, 谢师兄,季师妹。三位怎么突然闯入我天玑峰?
谢庭轩挥袖放下二人, 向秦珣道:右使传话于你,言四九已成,二三乱象既起, 至尊退步只待来日。
右使指李洬,朝谅同意了和乌曼陀联手抗敌,第二尊陨落,宴归禾失踪,两大魔尊的势力无人控制陷入乱局,严偃不再对北魔域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与掌控权,在天玄密藏开启的前夕,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几大魔域的攻伐,退让一步选择和谈。
换句话说,百年一度的十魔尊排位之战很大可能要提前召开了。
秦珣背后的法诀松开,神态缓和下来,家师远游在外无力招待,还请宗主恕晚辈怠慢。
无妨。此行原本也只为送二人归来。谢庭轩在谢澜背后轻轻一推,目光沉静,谢某还有诸多要事,便不掺和贵宗的内部演武了。此二人,便劳烦贤侄送归顾道友膝下吧。
连北魔域都要为了天玄密藏而暂时放弃内部征战,天剑宗自然也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谢宗主做事雷厉风行,寥寥几句话交代完事情,抬手劈开虚空就要离去。
对了。谢庭轩说,你师父让右使去查的话本作者,已经有线索了。
谢庭轩走后,被留在天玑峰上二人处境顿时尴尬。谢澜颇有点坐立难安的意思,对比季长安的平静从容,像是走之前的镜像反转,两人状态完全掉了个个儿。
听闻顾扶轩还在同掌门商议宗门演武之事未归,她自然地向秦珣要了打发闲暇的新奇话本儿,在秦珣探究的眼神里随意找个清凉处坐下,不多时就看入了神,怎么观察身上那股子淡然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谢澜如坐针毡,不多时就找了个借口离了秦珣的视野。
秦珣问道:话本很好看吗?
季长安说,还行,闲的时候拿来打发时间还可以。
秦珣探头扫了一眼,指着里面一作恶多端屠杀主角全家的恶人问,这个人你怎么看?
季长安说,还没看到最后,不好下定论。
哟?
他看笑话的眼神终于变了,随手扯过一把叶子变了个垫子在季长安身边坐下,兴致勃勃,怎么说?这书里可写的清清楚楚,这恶人只因觊觎主角的家传宝物,便将他全家屠尽。这等丧尽天良的恶徒,难道不该受尽千刀万剐而死?
季长安点了点头,确实该。
秦珣失笑,季师妹,你方才分明还在说不好下定论。这般朝令夕改可还行?
季长安却道:师兄的意思分明是要我顺着你的话说,怎么我照做了,师兄反而不乐意了?
秦珣慢慢收了虚假的笑容,眼神温度逐渐变冷,师妹人美心善,怎么这么多条无辜枉死的性命,竟也不瞧在眼中了吗?
季长安道:话本而已,师兄何必较真?
秦珣步步紧逼,可师妹焉知话本就只是话本,而非在你我不知晓的地方演化成了如澜天界一般的真实世界呢?又如何断定这些在话本中被一笔抹杀的人命是否真的被一剑穿心,痛苦得等待血液流干后的死亡降临呢?
季长安恍若未觉肩上逐渐沉重的压力,奇道:分明师兄在问我话本,却为何又要以真实虚假论调的前提来指责我?岂非自相矛盾。莫非师兄看这些消遣玩意儿时,也如练剑般认真吗?那师妹当真是自愧不如。
秦珣盯着她放松自然的姿态,听着阴阳怪气的讽刺,忽而慢慢笑了起来,前倾的身体重新挺直,是我的错。那还请问师妹,若这话本中所发生之事皆为真实,师妹却又如何看待此人?
季长安重复道:还没看到最后,不好下定论。
秦珣伸手一指书页中大段文字,奇道:这话本中对此人过往不已剖析得再清楚不过?
季长安道:师兄又错了。既然问我真实,又为何要以虚假为前提?
这次不等秦珣再纠正问法,索性反手合上书,干脆利落给出答复,我既非鱼,安知鱼之喜怒哀乐?以非鱼之身讥讽鱼儿缘何喜食泥,岂非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