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长……鲛公子已经离开。”
溥渊松开袖底的手:“无事。”
鲛离开了也好,这也正正遂了他的愿。
他没有力气再送他。
刘松子有些不甘心:“宗长为何不与鲛公子说,”他难忍心绪的起伏,“宗长等了他那么多年,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年头……”说罢,仆的声音带了哽咽,“鲛公子才等了多久,有半个时辰吗,为什么他都不愿意多等几天。”
他背身而站,仍然不死心:“仆再下楼看看,兴许公子都没离开。”
溥渊稍有疲倦,背后的衣衫已微微湿透。
他的克制力一向很好,这次也没有出差错,能给的感情和温柔只增不减。这是他最后一次忍耐得还算不错,至少他不愿对小鲛严声斥责,也不愿轰赶他。
溥渊望着窗外盛开的杏花出神。
“无妨,走了就好。”
——
离开宗苑之后小鲛走了很远的路,他呆呆看着周围陌生的地方,抿紧的唇缓缓瘪起,气倒是消得快,可心口依然发涨,委屈浇得他嗓子眼还是酸涩的。
他问车夫这里是哪里,车夫道:“再往北就到苏安城。”
小鲛没听过这个地方,可他嗅到了空气中随风散来海水潮湿咸腥的气息。
鲛望着风中所带味道的方向,大致寻到源头。
“伯伯你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车夫迟疑,小鲛如往时那样拿去两包银钱塞入怀里,又带走几个用防水纸袋子包好的枣糕。
他从车上跃下:“鲛走了……”他慢吞吞地转身离开,走着几步,回头见车夫还在,就又补了一句,“你回去告诉阿渊,他要是嫌小鲛烦,那小鲛最近不会过去烦他的。”
鲛虽然小性子多,可从来不会发超过三天的脾气,就算对着宗长发脾气,私下里总会悄悄地偷看对方。
他的气来得快去得更快,阿渊对他那么好,鲛理所应当的认为阿渊只是需要生气几天,倘若几天气还没消,那他再等等,下次回去阿渊就不会不让他回去了。
鲛沿着苏安城的方向找到海岸,他叼着衣物潜进水里,一直游到远远的海域中心,浮在蓝色的海水上翻身。
就这样躺了不知道多久,鲛随着水流去了其他地界。
最后日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周身的海水被晒得烫身,鲛心不在焉的在隐秘处上岸,用银钱在驿站买了匹快马,眼前的景色从盎然绿意愈发破败萧瑟,直到漫天的飞沙映入眼帘,他不知走了多久,走到荒芜绵亘的戈壁滩。
戈壁滩上的风沙很大,吹得小鲛睁不开眼睛。他迷了路,浑身干黏得难受,最后不得不召来一场雨。
小鲛差不多走出戈壁滩时,总算遇到一处简陋的落脚点。
那茅草摊铺的铺主看见雨下走来个湿淋淋的少年,吓一跳。
“公子,你从何处来?下雨了也不知先找地方躲雨。”
鲛慢慢嗯一声,摇摇晃晃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有……有枣糕吗。”
铺主道:“枣糕?这倒没有,不过肉包子还热着,你要尝尝不?”
小鲛又嗯一声,兴许在戈壁滩走了太长时间,兜里那几个枣糕都吃光了,他平复下来的难过和委屈又涌上心头。
店家见蓝衣少年似乎非常难过,给他送上肉包子和清水后,道:“若公子迷了路,从俺这小摊子沿前面那道路一直走,等看到岔口上有个圆形石柱,接着向右边那条道走就行。那是一条商道,路面会有车轱辘的痕迹,兴许公子还能遇到商队,若有些银钱,给他们一些都会好心的稍上你离开。”
店家转身忙去了,没听到人回话。等他转身,发现那肉包子只少了一个,水已经喝完了,桌上整整齐齐放了个碎银还有一颗异常漂亮的珠子。
小鲛踩着泥泞的路一直走到店家说的石柱岔口,他看着左边满是车轱辘的道,继续前行。
已经停了片刻钟的雨忽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天上并无雨云,小鲛忽然站定。
前方有人高声呵斥。
“让让,都让让——”
马蹄踏过湿润泥渍,雨越下越大。
一列气势威严的骑着黑马的人越来越近,小鲛被迫给他们让道,扶着石柱,经过的车队最前方的旗帜飘有一朵金色花纹。
马背上的护卫观望雨下孤零零站在路边的蓝衣少年,明明他神色恹恹,可愣是没有人觉得他看起来狼狈。
护卫驶过,接着出现一辆四匹马并行的马车,鎏金制成的链锁着双金铃,雨声里传来悦耳清脆的铃声,小鲛望着眼前的车舆,风揭开一小角车帘。
鲛舔了舔唇,三两步跟上去。
马车忽然停下。
一只手随意掀开舆前帷裳,车内懒懒依坐的人满身妖红,唯独有双眼泛着诡异的深蓝,极深。
小鲛与他对视,没有人出声,因为他们在此刻读懂了彼此。
领头的守卫转回来,看看路边满衣泥渍的蓝衣少年,再望向车舆内的人,恭谨道:“医仙可有吩咐。”
那位红衣医仙隐隐笑了笑,黑沉的天幕边际炸开一道刺眼的雷火。
“千年才见到这样的一个小东西。”
第68章
延绵不绝的雨从屋檐下串成了线, 在广阔的黄色沙漠中送来一场清凉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