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甚至不是为了挑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在缓慢地蚕食着古魔掌控下的道则, 在别人看来, 这好像很危险,但景瑜知道自己一定能成功。
因为对手甚至算不上是一个生命。最初的精灵,与无数入魔的修士,在岁月的荡涤下, 只留下可悲的执念。可大道圆融,岂是区区执念便能掌控。
或许自己也不算生命, 但道则认可他。
……等等。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也不算是生命的?
陆北津一剑斩开魔界时, 心中还有些诧异。
原本坚固的魔界屏障, 今日宛如破碎的鸡蛋壳,不等他出手, 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稍稍用力一压,便碎成了粉末。
缕缕黑雾从他耳边掠过, 随即被天道泯灭。
那黑雾的气息有点熟悉, 陆北津没留意。
景瑜……
道侣契约方才忽然感觉不到景瑜的生机了。
陆北津心急如焚, 连思维都凝滞了, 一心只想先找到景瑜再说。
入眼的是一片葱郁的森林。
魔界之中, 怎么会有这么葱葱郁郁的森林?
更何况, 每一片嫩叶之上,都带着景瑜的气息。
一个恐怖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中,惶恐几乎要将陆北津吞没,男人瞳孔缩小,在意识回笼之前,身体已经冲进了那片森林。
但在林中,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坐在高高的树枝上,俯视着陆北津:“你也要来拦我?”
气喘吁吁的男人,骤然被钉在了原地。
首先感觉到的竟然是庆幸。
太好了,景瑜没有出事。
只是这等状态,与出事恐怕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他察觉得到,头顶杀气凌冽,那人是真的想杀了他。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过于遥远的气势,让陆北津以为自己在面对一尊显灵的神像。
但他没有抵抗,只是站在原地,缓缓地抬眸望向景瑜。
他将手中剑举起,献给景瑜:“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毕竟……”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你的人。”
景瑜没有收下那把天道加持的剑,他甚至没有再与陆北津说一句话,只是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想必是古魔还未死绝。陆北津转身便要跟上去,走了几步,却被一种看不见的屏障拦在了原地。
屏障上全是景瑜的气息,想必是他设下的。
陆北津被焦急冲昏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景瑜这是把他给圈养了起来。
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现在和那时,仿佛是地位的全然颠倒了。
陆北津轻笑着后退了几步,脊背抵在一棵树上,全身卸了力气。方才一路闯进来没察觉到,一旦放松些许,疲惫感便如同潮水一般,竟然将他整个吞没。
他该感到羞愧,为自己曾经留给景瑜的阴影。
可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他竟然从中品到了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他不担心景瑜打不过古魔,因为景瑜显然已经与天道共鸣,不再会输给谁。
他也不担心景瑜骤然消失,景瑜还肯将他圈禁起来便是明证。
分明一切都还没结束,他却莫名感到无比安心。男人坐在地上,仰着头望向远方,什么也不想,只安静地等待着景瑜归来。
景瑜将最后一丝黑雾剿灭在道则之下。
在古魔化为原型的那刻,便注定了它的死局。
青年眸色沉静,没有再多看古魔的残骸一眼,转身便要回魔界。
在他身后,清幽谷接应的人大喊:“小景,你——”
景瑜转过头去,那人便恍惚间以为自己冲撞了他,本能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景瑜却只是问:“现在没有古魔了,收复魔界,会吗?”
“会、会的……”这本来就是清幽谷的分内之事。
景瑜轻应了一声,闪身离去之前,听见那人颤声道:“大、大公子假扮陆北津,在无极宗受了重伤,现在在谷内医治。”
景瑜眸光微动。
陆北津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只有一会儿,又或许过了很久。
他坚信景瑜会回来。
这种曾经出现在景瑜身上、被他嗤之以鼻的信念感,最终成了支撑他等待景瑜回来的支柱。
天道好轮回。
然而景瑜终究是回来了。
青年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该怎么处置他。
陆北津也抬眸望他,下意识出口:“你消瘦了。”
景瑜轻轻垂眸:“我以为你要说,我冲动了。”
轻易吞下不知深浅的道则,他确实冲动得很。当时如果不是陆北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真有可能顺着那股力量消失。
“冲动怕什么,”陆北津低低地笑,却连笑声也沙哑,“有我在呢。云榕他怪不着你。”
提起云榕,景瑜眸光微闪,靠近了陆北津,蹲下身来:“方才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回清幽谷医治了他。”
古魔把云榕当陆北津,一点也没留手,就连景瑜也差点回天乏术。也好在他不是真正的陆北津,没有真的被那阴招要了命。
陆北津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本可以不代我去,但……”
但景瑜想要一个名声很好的道侣,那些人以大义为要挟,陆北津便很难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