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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瑜笑着道:“没事,我睡着了会自己找床呢。”
    这个寝殿的禁制,只有他与陆北津能开。平常没有他的允许,连寻闲也进不来。
    所以肯定是他梦游了,不然怎么他缩在墙角睡的,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床上呢。
    总不能是陆北津过来把他抱过去的。
    这种可能性实在太恐怖了,景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站起身来,在寻闲面前转了半圈:“怎么样?”
    外衣本就轻薄,又坠了许多流苏。景瑜动起来时,像一团阳光之下的飘絮。
    寻闲真心实意地称赞:“公子英姿飒爽。”
    景瑜又问:“这身去请罚怎么样?”
    寻闲道:“必将惊艳——什么,请罚?”
    无念峰,清竹校场。
    陆北津在试剑。
    校场空旷无际,一袭白色身影闪动其中。景瑜到时,一股剑风直冲着他的颈口命脉而来,在雪白的脖颈之上留下一丝薄薄血线。
    剑刃如同霜雪,催得人心中发颤。
    景瑜心跳乱了一拍,忍住了后退的本能,轻轻开口:“师尊。”
    “请什么罚。”陆北津声音淡淡,不自觉夹杂了刺骨的冷意,“如此盛装打扮,我以为你已经准备自立门户。”
    景瑜不理会他的讽刺,垂下眸子,轻轻跪在地上。
    少年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稳重:“弟子有错。一错在不该错估自己的实力,盲目对人施救。二错在不该无视戒律,在无念峰私自饮酒。数罪并罚,弟子自请前往杀阵磨砺三月,以期师尊谅解。”
    陆北津沉默地擦拭着他那把苍白的剑,半晌,冷声道:“对如今的你,进杀阵三个月,只是自我折磨。这惩罚太重。如此大费周章,是什么条件想让我答应?”
    他最了解景瑜,也不是很介意景瑜在他面前的一点小心机。
    景瑜深深垂着头,双手垂在身侧,肩膀却已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没有条件,只是想从师尊这里得到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您是……为什么要将还仙草烧去呢?”
    他光是想着这三个字,便很难受了。
    手腕上钻心地痛。
    被里衣遮掩住的地方,少年纤细的手臂上,显出一道道深刻入骨的划痕。他一次次划破雪白的肌肤,放出血来滋养还仙草。
    他原本便是草木化灵,他的血最适合培育仙草——要不然,为什么别人穷尽一生都养不出的还仙草,他五年就养成了呢?
    他放了好多血,每两个时辰一次,一日六次,总共八千一百次。
    原来这么多,怪不得那处伤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法愈合。
    他又闻到了被烧掉的还仙草的味道。
    那味道好熟悉,每一次将血滴在还仙草上,他都能闻到这种香气。那时他以为这香味是希望,如今却只觉得难闻至极。
    陆北津沉默了一瞬。
    那时间没有多久,但对景瑜来说却十分漫长,漫长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贸然问出这句话。
    或许师尊有很多不方便与他诉说的理由。
    归根结底,他如今也只是个小弟子而已。他在陆北津心中的分量,或许远远没有他希望的那么重。
    陆北津的目光终于从剑上移开,不解地扫向景瑜:“试过了,没有用,想烧便烧了。你自罚如此,便是为了问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
    想烧便烧了。
    无足轻重的问题。
    怪不得不和他解释,因为这个问题对陆北津来说,根本就没有缘由。
    他只是不在乎。或许还会在心中嫌弃自己,耗费了五年只养出一株没有用的仙草。
    景瑜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心血被践踏,他觉得自己该生气的。可他好像没有立场。
    他没有用,还不听话。站在陆北津的角度,他一时间也不解起来,不解陆北津为什么还没将他赶出无念峰。
    他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情绪,连委屈都也已经变得没有理由。他忍不住仰起头。
    陆北津已经习惯性地垂着眸子,神色毫无波澜地去擦剑:“还有问题?”
    景瑜勉强弯了弯唇角:“没有了,弟子这就去领罚。”
    领他那自虐的罚。陆北津冷笑了一声:“一身外面带回来的浊气,不必去杀阵了。”
    少年轻轻点了一下头,一向亮晶晶的黑紫色眸子失去了光彩,温顺得死气沉沉:“那我去冷潭清洗干净,再去杀阵。”
    陆北津:“嗯?”
    景瑜麻木的思绪缓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不去杀阵了。”
    他又道:“还有一件事……”景瑜无力地勾勾唇角,将一块玉简按在地上,他知道这玉简沾了他的血,已经脏了,陆北津不会再想从他手中接过。
    “师尊当初给我,记载培育还仙草方法的玉简。我看了太多遍,沾了很多血迹,清洗不掉了……还请师尊原谅。”
    陆北津从来不记得,培育还仙草还需要放血。
    陆北津抬起头来,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轻薄的外衫被风吹动,在梭梭的竹叶声中,像是一团被风吹走的柳絮。
    那衣裳其实不难看。特别是穿在景瑜身上,其实很俊美。陆北津自然不会叫住景瑜,夸他一句衣服好看,只平静地垂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