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召唤,地底突然传来隆隆的声响。就像整座山突然有了心跳的搏动一样,山突然醒了过来。
还在半山腰的洛文修突然感觉背上的人动了一下,只听耳边有个人喃喃道:“……刚刚我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是山醒来的声音。”洛文修道:“大概是有人先你一步叫醒了太白的山魂。”
苏简垂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终究没说话。
洛文修负重前行,费了他很大的体力,纵使山顶的狂风呼啸,汗水也浸得整件衣服都湿透了。不过他丝毫不敢放手,终于一步一个脚印地把苏简背上了拔仙台。
他把苏简放在一处平坦的地方,自己靠在一旁喘息。此时四周难得的一片寂静,暂时还没有妖追上来。太阳从密布的乌云里投下吉光片羽般的光芒,然而那一缕阳光稍纵即逝,好像根本不打算留给任何人片刻留恋的机会。
洛文修起身时苏简对上眼,从他眼底看到自己一脸憔悴胡子拉碴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悲凉。便不免苦笑了一下道:“我预想过无数个有关于我的结局,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会是结局。”苏简笑道:“万一是另一种开始呢?”
“会吗?”
洛文修的声音很轻,好像根本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苏简静静地看着他把震山杖握在手心,目光仔仔细细停留在上面端详了很久,好像在看一件珍贵的工艺品。
一阵风吹过,扬起漫天的风雪。苏简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自己突然回到数千年前的那个顽童,日复一日坐在山顶缠着一个人。
而那个人总是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雪山顶上俯瞰众生,断断续续说着那些苏简不想听也听不进的话,一如最初的模样。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终有一天要和刑夜硬碰硬来一场正面对决吗?”洛文修缓缓道:“当初我并非不知道是哥哥的错。只是我一味地为了证明我守护的东西是对的,所以并没有太顾及到你的感受。没想到害得你苦苦撑了几千年……司渊,你不要恨我。”
苏简在迟疑和惊讶中静静打量着眼前的那个人,突然他双眼通红,不知道是内心的狂喜还是悲伤,几乎有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站起身,走到洛文修跟前道:“尧篁……你相信我,我从没有怪过你。”
洛文修垂着头,苏简看到他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一瞬间,苏简几乎分不清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或者说他是谁都可以。可是这样的念头刚闪过脑海,苏简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在尧篁面前永远只能是一个卑微的学徒,一个弱者。
或许以他如今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的尧篁,可内心深处他依旧敬重对方。这种敬重让他不敢表现出自己轻浮不羁的一面,于是他恭恭敬敬道:“太白山的山魂受到您的感召而醒,我想大概也惊动了整个天宫吧。如今妖域被毁,人界遭难,不知道十二金仙有什么打算呢?”
“他们自然不会管人界这档闲事。”尧篁轻飘飘道:“其实神界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头子巴不得三界重新洗牌,乱到一定境界,他们便好坐享渔翁之利,重新接管三界大权。”
苏简讪笑了一下:“您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我把山魂叫醒了。”尧篁把震山杖举过肩膀道:“这件事由我开始,自然要由我结束。司渊啊……我还是要谢谢你千方百计帮我凑齐了当年散落各地的灵。等我重新把封印补上,你也能好好休息了。”
苏简好像听出了哪里不对,赶紧拦在尧篁跟前道:“哎等等,等等……那什么!”
尧篁一脸疑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让我捋一捋,您是想重新加固大封对吧?”
尧篁点头。
“那你的灵识还会再碎一次,崩得满世界都是……?”
尧篁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
苏简简直对这个直男无语到凝噎的地步,于是他结结巴巴道:“这、不太好吧……”
“你不舍得这个身体?”
尧篁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您看现在您用的这身体是一个叫洛文修的臭小子的,就这么给人家崩了,不太合适,是吧……”
苏简在这边磕磕绊绊,尧篁却道:“可是我听这小子说,他已经拜托九霄的山魂给他重新捏一个身体出来了。”
苏简一滴冷汗从后背冒出来:“敢情您一直听得到我们的谈话?我能问一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很早以前了吧。不过你别误会啊,我就偶尔看看,没有参与过你俩之间的任何决定。”
苏简:……
这时候远方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苏简紧张地回头望了一眼山下的方向,迷雾重重中好像开始有妖的身影开始追过来了。三界碑周围的灵力波动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
苏简突然问:“尧篁,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洛文修究竟是不是您安排进驻晏办的?”
尧篁有些意外,他摇摇头道:“在洛文修接触到我第一块灵识之前,我并没有在人界真正醒过。”
苏简眼神黯淡下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震山杖从尧篁手上缓缓升起,逐渐沐浴在一小片阳光下。周围的碎晶一点点靠近过来,最后全都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