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喻兰苦笑了一下,点点头:“小月儿真厉害,谢某自愧不如。”
楼梯拐角处,正朝这边走来的秦岚之脚步一顿,视线越过昏暗的楼道,看见了谢喻兰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
秦岚之不由蹙眉,等谢喻兰将小月儿送回房间,才上前道:“怎么了?”
谢喻兰吓了一跳:“什么?”
“怎么脸色这么差?”秦岚之抬手,仿佛是想抚上男人面庞,关键时刻又猛地缩了回来,仿若只是不经意地拍了下对方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没事。”谢喻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困了。”
秦岚之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绕过谢喻兰朝自己房间走去。
两人房间相邻,谢喻兰跟了几步,有些尴尬地喊住对方:“那个……秦教主。”
秦岚之微微侧头,没停下来。
谢喻兰站住了,眼看秦岚之越走越远,仿佛两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般:“刚才对不住……是我太失礼了。你把小月儿教得很好。”
秦岚之推门的手顿了一下,只“嗯”了一声,随即进门关门,屋里亮起小灯,四下重归静谧。
楼下还有客人在喝酒,店小二准备打烊了,正在院里上门板收灯笼。
谢喻兰目光落在远处某一点上,神色微沉,思绪繁复——
先前在船上,秦岚之和朋友的那番话他隐约听到了。
因为他隐藏了关键线索,以至于秦岚之查案的速度很慢,而且走了错误的路线,绕了一大圈。
正常人都会想:谢家那样的大家族,怎可能突然被灭门?而且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留下线索。没人会把注意力放到“亲戚”上,因为那位亲戚有不在场证明。
也不会有人认为,只一个人就能灭谢家满门,这简直是个笑话。
大部分的人会第一时间将凶手定位在一群人身上——他们应该有统一的执行力,有实力,而且有周密的计划和逃走路线。
因此,秦岚之的第一目标,就是查那些不怎么出名但隐藏了实力的江湖门派。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他都在查。
既然把目标放在了“一群人”身上,自然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偶尔连谢喻兰自己都觉得,最有嫌疑的就是万壑宫,因为这样才是最说得通,最符合逻辑的。
谢喻兰狠狠揉了下脑袋,双手撑在走廊栏杆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里。
他纠缠不休,让秦岚之帮他查案,美其名曰也是为万壑宫正名——可他却一直在提供错误的线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该怎么走下去。
偶尔他甚至会想,这条路若是没有尽头,他就能同秦岚之一直查下去。他们可以游历山川,吃各地美食,看着小月儿长大,似乎也很不错。
这场自欺欺人的梦裹着蜜糖,混合着谎言和对现实的逃避,因为太美好,而令他慢慢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但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到那时候,他要如何自处?
“爹……娘……”谢喻兰闭上眼,鼻头发酸,眼眶发涨,在寂静无声的楼道里嚅嗫出声,像不知所措的幼兽,声声如泣。
吱呀——
秦岚之又将门拉开了。屋里的光洒落出来,像星星落了满地,虽不明晰却依然照亮了黑暗的路。
“不是困了吗?”秦岚之冷声道,“回去睡觉,明天还有得忙。”
谢喻兰茫然回头,眼底的湿润和发红的鼻尖在黑暗和光亮的交界处若隐若现:“啊……好。”
秦岚之皱着眉,目光落在他眼尾晕染开的绯色里,片刻又“砰”地关上了门。
一夜好梦。
天光大亮后,时间颠倒,梦里的记忆逐渐模糊不清,只徒留那一丝怦然心动,隐藏在船身轻晃的波涛声中,还有客栈走廊里那一点从门缝里透出的暗光。
一丝一缕,缠绕心房,渐渐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呼——!”谢喻兰猛地睁开眼,尚未聚焦的视线落在床顶,片刻后才发现那令人窒息的感觉是因为身边人半个身子几乎都压了过来,将他压得喘不上气了。
混乱的记忆像被一只大木棒搅在了一处,谢喻兰揉了揉太阳穴,将压在身上的人用力掀开。
他这一动,那人立刻也醒了过来,眼都未睁,就先搂住了谢喻兰的腰,习惯性地在他耳尖亲了一下:“……早。”
嘶哑低沉又亲昵的声音,同梦里冷飕飕的声音对不上,但很快谢喻兰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他爬坐起来,拢住了里衣衣领,像黄花大闺女被欺负了似的,瞪圆了眼睛道:“放肆!谁允许你和我一起睡了?”
秦岚之睁开眼,先确认了一下媳妇儿的身份,唔了一声:“昨儿个不是说好了吗?在下帮铁先生入红尘啊。既然要入红尘,当然要同吃同睡,你要好好感受一下我们凡人的生活。”
谢喻兰皱起眉,后知后觉想起了这件事,摸了摸下巴:“等等,我们不在客栈?”
“什么客栈?”
“有画舫,有客栈……好像还死了人。”谢喻兰奇怪道,“你还很凶。”
秦岚之:“……”
秦岚之坐了起来,衣衫大敞,露出了结实的胸肌线条。谢喻兰指着他道:“咦?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秦岚之压抑着激动,不急不缓地引导:“说不定真的在哪儿见过?先生你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