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而下,兜兜顿然屏住呼吸。
在他之下,站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类。
是属于流浪猫兜兜的人类。
海楼腰背挺拔,身姿修长,与葱葱绿意交相掩映,俊逸又飘然,好似碧海天际停泊的一缕白云。清风扬起他的发丝、他的衣角、他的气息,寸寸光线穿透其间,整个人好似发光一般耀眼夺目。
“太阳”不在我的头顶,而在我的脚下。
兜兜看痴了,忍不住想伸爪去勾,一不留神没踩稳,脚下一滑,哎呦一声跌落枝头。
海楼闻声抬头,惊诧爬上眉梢,一双星目正对上从天而降的少年。
时空被无限拉伸,就像慢镜头。
那少年满眼错愕,嘴角却高高扬起,笑容可掬。
他有着一头浸透光芒的金橘色头发,蓬松柔软得像是一团棉花,在空中轻舞。
一对宝石般润泽的异色双瞳。光影淌入其中,又被他的眼波剪碎,一时间流光溢彩,美得涤荡心魄。尤其是蓝色的那只眼,极淡、极轻,几乎像是染上淡淡的紫烟。那是一种万分罕见的澄澈浅蓝,哪怕穷尽所有珍稀的天然矿物颜料,恐怕也无法描绘一二。
蓝色,金色,橘色,愈来愈近。
“太阳”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向我靠近。
海楼下意识地挥退一拥而上的卫队,伸开双臂,拥抱住那团光。
那团光落进他的怀里,变小、变软,变成一坨毛绒绒的小怪兽,露出尖牙和利爪,紧紧扒住海楼的衣襟,发出奇怪的喵嗷一声呜咽。
海楼微怔,感受到怀里的小毛团在轻轻颤动。那颗“小胡萝卜”尾巴抖得格外厉害,却依旧固执地、狡猾地甩上来,偷偷又摸摸,慢慢卷上他的手腕,努力想要盘成一个结实的扣。
他心有触动,情不自禁地收紧怀抱,将自己的臂弯变成全世界最安全温暖的港湾。
原本紧随兜兜的脚步而来的阿力图等人见状不对,果断缩回树上,躲进繁茂的枝桠间藏匿行迹。
所有人一眨不眨地看着海楼和兜兜,连最冲动的汉纳都忍不住屏息静立,分毫也不敢擅动。
光天化日,显化兽形,原本粗鲁不堪的举动却因对方只是一朵金色的小毛团而显得无足轻重。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最后,还是小毛团自己打破沉默。
尽管人类的怀抱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舒服,兜兜还是狠心想起他的碰瓷任务。
不行,不可以沉迷于人类的……嗯,对,就是温柔乡,小猫咪应当有始有终,为碰瓷事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兜兜小心翼翼收起尖利的指甲,蹬着腿从海楼的怀抱挣脱开来,咚的一下落在地上。
他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两步,一屁股蹲坐下来,扬起脑袋,露出最是可爱迷人的下巴曲线,语气蛮横,奶声奶气地喊道:“你撞疼我了知道吗?我告诉你,撞了小猫咪可是要负责任的。”
说罢,他气势磅礴地哼了一声,忽地吹出一个鼻涕泡。
海楼低头,沉默地看着他。
这可不太威武。
兜兜赶忙伸出爪子蹭了蹭鼻头。
海楼柔声问道:“你受伤了吗?”
兜兜闻言愣了愣,隐约记起在爬墙时,他左手手腕不慎被树枝拉了一道小口子。他举起毛嘟嘟的右爪,不甚熟练地扒拉开左臂上的绒毛,细细翻找,试图发现那个伤口。然而伤口本就极小,在他的人形躯体上尚且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待他缩小至猫形时更是细微到肉眼难以察觉。
兜兜失望地放下爪子,抬起头,略作思考,又重新鼓足气势,理直气壮地大声道:“那当然,可严重的伤,这个伤没个十天……”
他停顿下来,低头又瞄了一眼两只爪子,在心中掰爪默数,转而改口道:“大概没个一二三四五六年估计是好不了了吧。”
兜兜说罢,皱紧毛绒绒的额头,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海楼还未作表示,汉纳先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起来,嚷道:“什么严重的伤口啊,让我也看看,我怕再不看一眼,说不准它就自己愈合了呢!”
兜兜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梅利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对准汉纳的腘窝猛踹一脚。他双臂抱胸,泰然自若地冲汉纳微笑道:“既然是事故,那还是让责任双方自行解决比较好,你说呢?”
可怜的汉纳发出汪叽一声惨叫,缩着脖子,再也不敢插嘴。
兜兜这才回头,老神在在地继续“教训”海楼。
“我告诉你哦,想借机逃避责任可是行不通的。你知道什么叫众目睽睽吗?”
兜兜站起来,慢吞吞地踩着优雅的步伐,来到海楼脚边,拿毛烘烘的腰侧轻轻摩擦着他的裤腿。而后,他的身体忽然一软,贴着海楼的小腿缓缓倒下,袒露胸腹,四只白爪子举向天空的方向。他那变得愈发柔软的肚皮像一滩春水化开,流淌而下。
兜兜咪地叫唤一声,歪着脖子,将脸庞搭在海楼的脚背上,就这样由下往上盯着他,眼神既无辜又委屈。
“众目睽睽就是说大家可都看到了,是你把我撞倒的,你得负责。”
……
这一回,就连最近宠溺孩子势头过猛的梅利少将都忍不住咳嗽起来,狼狈地掩饰脸上的窘状。
全场唯一还能维持淡定神色的当属海楼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