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玄龙的,永生永世都还不起,亦没办法抹去心中的痛楚和愧疚去过新的生活。
这样活着太痛苦了……
母子连心,除去燕鸢自己之外,没有人比曳灵更能感知燕鸢的痛,可他不愿意死心,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走在自己前头,天罚一旦降下,哪里还有活路。
即便他身为神君也抵挡不了,到时没有人能救燕鸢。
“你欠他的,日后定有机会还的啊,你身为天帝,玄龙想要什么你给不了啊,除去情爱,你什么都能给他。”
曳灵缩地成寸,出现在燕鸢身边,扣住他手腕。
“你听话父君的话,莫要钻牛角尖……父君知晓你不爱枝玉仙君,但为了化解天罚,你暂且娶了他,做不了恩爱夫妻,相敬如宾亦是好的啊。”
“没人逼你爱上他……”
燕鸢见不得母后流泪的模样,并未看他,摇头道,“我已错过一世,不能一错再错了。”
“除去情爱……阿泊何曾贪图过我半分其余的东西,可是就连这情爱,我都给得那样浅薄吝啬……”
“母后莫要再劝了……”轻柔却坚定地掰开曳灵的手,燕鸢抬步向外走去。“……除去他,我谁都不要。”
“鸢儿……”
万年前,燕鸢执意要退位,坠入凡尘去寻玄龙,曳灵没能拦住,万年后,燕鸢执意要违背天道,逆天而行,曳灵同样是拦不住的。
燕鸢与玄龙,到底谁是谁的劫,谁是谁的祸呢。
祸福相依,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逃不脱天道的摆弄……这便是命么。
曳灵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燕鸢刚出遣云宫,看见半空一道白光闪过,抱着阿执的燕旌现身在百级玉石台阶下。
刚从三重天回来,阿执手中拿着一串杨柳形状的糖人,一手抱着燕旌的脖子,兴趣阑珊地含着小口糖人靠在燕旌肩头,眼皮恹恹垂着。
燕旌惯穿黑袍,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十分冷肃,此刻对着怀中的孙儿,丰神俊朗的眉目间却是颇为柔和,低声问阿执是不是困了。
闻言,阿执将糖人从嘴巴中拿出来,撑着燕旌宽阔的肩膀直起小身子看他:“祖父,父皇怎么还不来看阿执啊……”
冰绿的瞳仁眼巴巴的,声音闷闷软软,仍谁听了都要心软得一塌糊涂。
燕旌朝台阶之上的人看过去,略微抬起下颚道:“阿执看看那是谁。”
阿执疑惑地扭头,眼前一花,便见燕鸢出现在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
“父皇……”
“父皇!”
反应过来,欣喜地想要倾身扑到燕鸢怀中,忽见他衣襟上大团大团的血迹,愣住:“父皇,你怎么流血了……”
“父皇抱。”燕鸢张开双臂朝他笑,没回答,跟没听见似的。
燕旌神色微暗:“阿执试试用传音术与父皇说话。”
阿执看看燕鸢,又看看燕旌:“为何要用传音术啊?”
“阿执昨夜又学会一项新术法,自是得叫父皇看看成效,好夸夸阿执。”燕旌低醇的声线很温柔。
阿执觉得有理,便用传音术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还问燕鸢这些日子去哪儿了,燕鸢这才笑容淡淡地回他:
“不是血,父皇作画的时候不小心将颜料打翻了,弄脏了衣服,没来得及换。”
“阿执的娘亲回来了,阿执想不想去见他?”
自然是想的,阿执点头,顺着燕鸢张开的臂膀倾身凑到他怀中,碰到父皇胸膛那刻,明显感觉到父皇的身体僵了僵,呼吸发紧。
不过很快阿执就被抱紧了。
“父皇,我带阿执去见他娘亲。”
“嗯。”
跟燕旌打了声招呼,燕鸢抱着阿执往玄将殿去,比起燕鸢的沉默不言,一路上阿执话语颇多。
他从前虽常听燕鸢说娘亲很喜欢自己,在魂识之境中也匆匆见过娘亲一面,但正式相见还是头一回,心中除去高兴之外还是有些忐忑,害怕自己表现得不好,娘亲就不喜欢他了。
燕鸢失笑,告诉他,无论阿执变成什么样子,世上最爱他的人,都会是娘亲。阿执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阿执稍稍放了心。
他心思聪敏,察觉燕鸢很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被抱着走上玄将殿台阶的时候,阿执定定望着燕鸢侧容,没用传音术,试探着小声唤道:“父皇……”
燕鸢没反应。
阿执心中一紧,又唤:“父皇……”
还是没反应。
他父皇听不见了。
燕鸢将阿执送到门口,就不进去了,阿执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一同进去见娘亲,燕鸢笑着弯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
“父皇还有事要去处理,你若是想回东极殿,便叫你娘亲用传音纸鹤与父皇说一声,父皇晚些时候来接你。”
“你若是舍不下娘亲,便在这里住下也好,全凭阿执自己的意愿。”
阿执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分开住:“那父皇呢……”
“快进去吧。”燕鸢柔声催促。
阿执发觉燕鸢的脸色那样苍白,想起在人间时燕鸢将死的模样,不自觉红了眼眶:“父皇,你怎么了……”
为什么听不见了。
燕鸢强压下喉间的咳意,怕忍不住咳出血会吓到阿执,轻推着小人儿的肩膀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