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西施发家记 作者:兀兀
“你说咱们不带点心?”常巧姑看着手里的面袋子有些迟疑道,“这回门礼送面的少见啊。”
“咱们是多好的人家儿么?你提四样点心,能落到娘嘴里?还不是都喂狗了?”常相逢根本不掩饰对段天生的厌恶,“倒是这些粮食,娘还能吃顿饱饭,但敢不能送多了,咱们娘头天买了粮回来,段天生扭头提出去卖了进赌场的事你也不是没见过。”
“唉,要是能把娘接出来就好了,我宁愿多出些力,也不想叫她再过那种日子啊,”常巧姑嫁得心上人,日子过的和美了,自然不愿意看到亲娘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除非段天生死了,不然你觉得娘会跟你出来?你可别起什么供养她的心思,你供养她,不论出多少,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哪里去,有段天生那个赌鬼在,给的再多也不够他输的,”常相逢直接将常巧姑的心思掐灭在摇篮里,“你真心疼她,闲了把她叫出来,咱们买顿肉给她吃呢,也比给银子强。”
常巧姑心里不太赞同常相逢的话,半天道,“巧丫,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也很孝顺娘的,而且也没这么厉害。”
孝顺海氏?常巧丫的死海氏没有一点儿责任?常相逢心里冷笑,这些年常巧丫当牛做马,挨打挨饿都是家常便饭,最后又跳进洛河一命呜呼,什么恩情都还完了,自己还有必要替这具身子偿还什么恩情?“我是心冷了,娘可是看着段天生收了赵家的银子都没敢出来说声我是常轮不着他姓段的来卖我!这些年我挨打她除了在一旁哭,做过什么?只会说‘只怨咱们命太苦’,敢情我挨打被卖都是活该的?”
听着常相逢的话,常巧姑不再言语了,妹妹的心是被母亲海氏给伤透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想想当初被段天生拉出去卖时,母亲也是说什么命苦,说什么孝顺父母的大道义,可是段天生赌光了家产没银子葬自己的老娘,为什么叫她一个姓常的卖身尽孝呢?
“至于我的性子,不是我学厉害了,是我知道这个世道人善被人欺,就拿姐夫大哥一家来说,他们欺负姐夫到这种份儿上,遭报应了没?不活的好好儿的么?还有段天生,照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可咱们的爹呢?娘呢?你我呢?”常相逢冷笑道,“所以醒来的那一刻,我就想着既然以前的活法儿行不通,那我就换一个,如果这样才不行,那就是天要绝我,我也无话可说!”
看着对着自己目瞪口呆的常巧姑,常相逢也知道是吓着她了,帮将头靠在她的肩头,“姐姐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么?再不担心被卖,也不会挨打,有饱饭吃,还有新衣裳穿,等姐夫开了磨,我就帮他磨豆腐,咱们红红火火的将生意做起来,至于咱娘,照顾她的法子也有啊,叫姐夫出来卖豆腐的时候,悄悄给娘捎东西就是了。”
“你想个活法儿姐明白,姐就是怕你太过硬实了栽跟头,而且名声坏了,你以后还得嫁人呢,”常巧姑想的更实际,“原本李婶儿还跟我透口风想给你保媒呢,现在连提都不提了。”
“我才多大,用她惦记着?成亲的事等到过了十六七再说吧,你不都快十七了?我又这么瘦这么矮,说十四都没人信,”常相逢才不想早早的被蒙上盖头送到别人家里去。
☆、十六打人
毛驴车到了甜井胡同已经到了午时,常巧姑知道段家不会有什么吃的,顺便在巷口买了些猪头肉夹了馍带着,带着常相逢跟着窦二进了段家。
段天生一般白天都不在家,屋里只有海氏坐在窗下绣花,她的眼睛已经不行了,为了能看清楚些,将头垂的很低,瘦削的身子几乎佝偻成一只大虾,常巧姑鼻子一酸,直接跪到了地上,“娘,娘,我回来了。”
海氏被窗外的哭声吓了一跳,半天才恍惚看清楚外头地上跪的是谁,忙将绣棚放在桌上跑了出去,“巧姑,真是巧姑,我的闺女,闺女你真的回来了?”
她也顾不得叫常巧姑起来,而是直接坐在了地上将大女儿抱在怀里,从头到脚摩挲了一遍,含泪道,“好,好,回来了就好,”说着就匍匐到地上就要给窦二磕头,说是要感谢他救了女儿出来。
在一旁也跟着心酸的常相逢被海氏突兀的举动吓着了,急忙在旁边拉海氏起来,“娘你做什么呢?你想折我姐夫的寿啊,二哥跟我姐已经成亲了,今天是三朝回门看你来了,你还不叫他们进屋?”
“成亲了?”海氏这才注意到常巧姑已经将头发盘成发髻,前头的留海儿也梳起了,擦了把眼泪连连说好,“快,快起来,我真是喜迷了,咱们进屋。”
这个海氏,虽然常相逢提起她时也是满肚子生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是看到她时,还是觉得她很可怜,“娘,你跟姐姐进屋说话儿吧,我做饭。”
“做饭?啊,我出去买,”海氏脸一红,常巧姑卖了,常巧丫走了,可是段天生并没有因为家里少了两个做工的人而少去赌一些,海氏眼睛又开始坏了,根本供不起段天生的挥霍,只要一交绣活儿,得到的银子就会立马被段天生拿走,她已经饿了一天了。
“你买什么?你有钱么?”常相逢看到海氏的窘态气又上来了,“那篮子里有我姐捎来的粮食,还有几个肉夹馍,你一准儿又没吃饭,先啥也别说,跟着我姐夫一人先吃一人吧,我生火做个汤,大家对付一下吧。”
“那你烧个汤,我喝点儿汤吧,肉你们吃吧,我吃不惯肉,”海氏忙拿了肉夹馍往窦二手里递,“二郎先吃,大清早过来饿了吧?”
“娘,您先坐,我跟二哥给你磕头,”常巧姑眼泪又下来了,四年不见,海氏老多了,刚才倚在窗边绣花的样子,明显是眼睛已经坏了,可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却帮不了她,想到这里,常巧姑悲从中来,忍不住俯地大哭。
“我妞别哭,我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么?看到你嫁给了二郎,我高兴着呢,你有个好归宿,你爹再也不能卖巧丫了,我开心着呢,只要你们过的好,我怎么样你们都不要管,”海氏弯腰将常巧姑从地上拉起来,“不是说给我磕头吗?来,娘坐下受我女婿一个头,只是却没有见面礼给你,”想到这儿海氏又有点局促,“改日我做双鞋给你啊,二郎。”
见完礼之后海氏拉了常巧姑说话,窦二是个闲不住的,找了扫把将院子打了一遍,又将堆在灶边的柴火给拾掇成一小堆儿,叹口气道,“看屋子里冷的,娘也烧不起炭,柴火想来也舍不得买,我去街上看送柴的来了,给她买点儿算了,起码想喝口热水了也能生个火。”
常相逢做饭速度快,先做锅鸡蛋汤盛出来后洗锅将常巧姑带回来的半斤肉肥瘦相间的切好,配了大料在锅里焖上,又将带来的十几个鸡蛋悄悄藏在灰堆里,准备走时再跟海氏说,叫她趁段天生不在家时,自己也能做来吃一点儿。
“我说今天喜鹊怎么叫呢,原来是我闺女回来了,回来的好啊,”常相逢正在灶间忙活,就听到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我说窦二啊,你买什么柴火呢?你海婶儿向来懒的出奇,你买了柴火她也不做饭,要是真有心孝敬你海婶子,还不如将银子直接给你段叔,我带她下馆子去!”
“来,快把钱给你,叫送柴火的将柴担走,”段天生见窦二不理他,心里急里,那么可爱的小铜钱怎么能换成柴呢?忍不住伸手就往窦二手里夺,“来把钱给我,好歹我闺女也跟你了,我也原你老丈人不是?”
窦二心里烦他,可就像段天生说的,他站在位上还真是他的老丈人,因此也不理会段天生,将身一闪躲过段天生伸过来的爪子,将五个铜板递给卖柴火的,自己则提了那捆柴直接进了灶间。
“做的好!像个男人,姐夫我跟你说,一会儿准闹起来,你可得顶住了,不能叫他打你媳妇儿,还有,钱也不要给,”常相逢冲窦二伸了伸大拇指,赞道。
“哟,这是谁啊?我大闺女回来了?啧啧,瞧这身打扮,这是嫁人啦?嫁谁啦怎么不能跑这个当爹的说一声呢?女婿呢?领来我瞧瞧,我这么大的闺女养出来,没有聘礼可是万万不成的,这到街门里打官司,青天大老爷也得向着我啊,”段天生进屋看到常巧姑,真是两眼放光,上下打量将她打量了一番,又从桌上抓了只肉夹馍送到狠狠咬了口道,“啧啧,你没有父母的准许就跟跟男人成亲,破了身子的女人可就不值钱了!”
常巧姑被段天生猥琐的目光看着后背发凉,心里则又对常相逢信服了几分,“爹你浑说什么呢?我可是你当年卖了死契的,什么叫死契你还不知道么?以后生死嫁娶跟家里人可是再没关系的了,凭的就是主家的一句话,前些日子我妹子快死了,二哥送她去见我最后一面儿,没想到我家姨娘发慈悲,不但救了我妹子的命,还将我赏给窦二哥了,成亲是我家姨娘的意思,你要是不服,只管到衙门告白园华姨娘就是了。”
“这是说什么呢?来来,娘你先喝碗热水暖暖身子,一会儿汤就得了,我再给你端,”常相逢仿佛没有听到屋里的话,双手端了个大海碗就冲了进来,好巧不巧脚下一滑,一碗水全都浇在了段天生抱着肉夹馍的两只手上,只烫的他嗷嗷大叫,伸脚就要去踹常相逢,“你个死贱人,老子我踹死你!”
“唉,死贱人你可听好了,我现在是窦二郎买下的,你要是踹死了我,没有十两银子可是赔不了的,不然我主子也去跟你打官司?”常相逢早就闪到了窦二身后,笑眯眯道。
“好,好,你们一个两个翅膀都硬了,我,我打死了,我打你还谁还敢有话说,”段天生被常巧姑顶的哑口无言,眼见一注大好的生意没了,又被常巧丫给烫的两手通红,更加颜面无光,气得冲到海氏身边就要拿拳砸她,可拳头落到海氏身上先是自己生疼,又改了拿脚去踹,结果却被手疾的常相逢拿着手里的海碗一下子削到脸上,鲜血直接从头顶淌了下来,“啊!杀人啦!”
“杀人,我看想杀人的是你,我告诉你,你也不用嚎,”常相逢又手扠腰指着段天生骂道,“你少给我装什么爹样子,我们的爹姓常,想当我爹,也不看看你那鳖形!现在这屋子里拿是我们自己人,明明你自己摔倒了撞在墙上的你想诬赖谁?”
当然常相逢也不会看着段天生流血而亡,冲窦二一挥手道,“姐夫,给他摁把草木灰,”说完又指着段天生骂道,“我告诉你段天生,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了我娘,大不了咱们一命换一命,我死了我娘有我姐孝顺,你死了,你们老段家可就真断了根了,我看谁吃亏?你就是做人太缺德才断子绝孙的,对得起段家的祖宗么?”
“巧丫,你别再说了,你端水咋不小心点儿呢?”海氏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半天才颤微微的出来阻止,“还不快给你爹请个大夫来?”
“请大夫,你出银子?我当时从河里被人救出来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怎么没想着给我请个大夫?你怎么不救他去给我请个大夫?”常相逢想打段天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可不是什么淑女,小时候也是带着弟弟打遍全村无敌手的,叫她受这个气,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他,他不是你爹么?你打长辈,为要传出去,可是忤逆啊,”海氏不也顾段天生对她的踢打,过去又是给他擦脸又是安抚。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将我卖人为妾的爹,我爹叫常安邦,你忘了他了,我跟我姐还记得,最起码他在世的时候,从来不动我们姐妹一指头,”常相逢看着海氏的样子,鼻子都要气歪了,冲常巧姑跟窦二道,“怎么?你们不走?我亲娘都要说我‘忤逆’了,幸好段天生二两银子又将我卖了,不然我还得进衙门呢!”
说罢也不理会常巧姑,率先往大门走去。
☆、十七生计
常巧姑看着海氏只顾伺候段天生,再听着段天生那根本停不下来的污言秽语,心也有些发凉,从荷包里掏了一小块碎银子给他们放在桌上,拉了窦二悄悄出了段家大门。
“哟,这是谁家个没规矩的,都走到家门口了,连大门都不打算进么?我说窦二,好歹你也是吃我做的饭长大的,这成了亲怎么也得过来给你哥嫂磕个头吧?”段天生家院子这么热闹,隔壁窦大的媳妇刘氏早就听清楚了,想到窦二不听自己的安排硬娶了个给他们带不来一点益处的常巧姑,刘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早早的就候在门口准备给窦二一家点儿颜色瞧瞧。
“这不我姐姐跟我姐夫正要往你家里去么?刚才这边闹腾劲这么大嫂子想来也是听清楚了,这正晌午的,我姐这新媳妇到了家门口了,嫂子这是要去割肉款待我们?姐夫,快来,你嫂子请咱们到家里吃中饭呢,她说你从小就是她养大的,你不在这儿啊,她做饭都没劲儿了呢!”常相逢正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呢,这迎面便有个送上门儿的,她自然不会客气,说着就往窦家闯,“嫂子你现包饺子就太客气了,随便炒两个菜烧个汤,也尽够了。”
“瞧这闺女倒真是不客气,我说客你们晌午饭了么?”三个老大人,那个窦二更是一个顶两个吃的,刘氏傻了才会留他们吃饭,忙将院门一拉,不叫常相逢往里挤,“你大哥不在家,我这晌午啊可是从来不做饭的。”
“敢情刘嫂子晌午从不做饭啊,唉呀我说我姐夫怎么饿的这么瘦呢,给一个成天干活的大男人晌午不吃饭,你真是个好嫂子啊,”见刘氏不让他们进门,常相逢索性也不进了,直接站在路上大声道,“怨不得分个家你只给我姐夫三两银子一架破驴车,半个店的老宅子都二十年没住过人了,亏你们也好意思说去年才修的,呸,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个贱货,什么时候嘴变的这么毒了,张嘴闭嘴姐夫姐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男人呢,我们分给他什么是我们的事,”刘氏泼劲儿也上来了,一指窦二道,“姓窦的,当初契书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的,你也摁了手印儿了,想反悔?”
“我叫姐夫因为他是我姐的男人,你刚才说的什么我竟然听不懂了,敢情你叫李翠花儿成天住在你家里,就是叫她把自己姐夫当男人用的?”这种话简直太小儿科了,常相逢声音清脆直接给刘氏顶了回去。
“行了,竟然我哥不在家,我就不进去了,有个事儿得跟你们说一下,这磨豆腐是窦家家传的手艺,这一片儿呢也是我一直在跑,以后我也要是做这门生意的,小北让这一片儿我也是要来的,你跟我哥说一声,既然分了家,大家各凭本事做生意,”窦二原本还想着带着常巧姑过去给刘氏见个礼呢,没想到人家门儿都不叫进,直接在街边就骂上了,那他也不会再客气了,一拉常巧姑道,“巧姑咱们走。”
“你真的要再来小北门儿这边卖豆腐?可是太远了啊,”常巧姑上了驴车,问前头赶车的窦二。
“远近不是事儿,关键是咱们的生意得做起来才行啊,不然这成天往出不进的,”窦二皱眉道,“我先试试吧,这从半个店儿到小北门一路也不少人家儿呢。”
其实常相逢已经瞅好了一门生意了,但窦二有自己的主意,她也要尊重一下不是,何况两门生意并不冲突,窦二卖豆腐也不影响自己摆摊儿。
“姐夫,我倒有个主意,咱们试试成不?这样你卖你的豆腐,我跟我姐做我们的生意,来银子也快些,”常相逢歪着头道。
“你看了门生意?做什么?”窦二跟常巧姑异口同声道。
“巧丫,你不用想那么多的,你姐夫卖豆腐,我接了绣活来做,照样养得起一家人,等你大些了,再找个忠厚的人家嫁过去,”常巧姑不相信妹妹会做什么生意。
“你们先听我说,听完了,咱们再商量成不?”常相逢到了半个店,买羊杂也跟着郭氏出去了几回,她发现这东门外每天早上都有许多卖早点的,外头进城的人一般都是大清早就起了身,到了城门处,刚好开城门,也方便他们赶个早集。
“那些乡下进城的,都会觉得这东西进了洛阳城,就会贵几分,所以呢,饭也会在城外吃完再去,所以我就想在城边儿也摆个小吃摊儿,左右离家也近,就是起的早些,卖到晌午前也就回来了,下午还不耽误干其他活儿呢,何况我想卖的这个也是豆腐,叫热豆腐,这样姐夫磨豆腐时捎带着就能帮我磨一锅出来,甚至他还能帮着咱们卖一会儿再赶着车出去呢。”常相逢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热豆腐是洛阳偃师的传统小吃了,每天早上吃的人都极多,而且豆腐性凉,宽中益气,调和脾胃,当地人都是当药膻来吃的,说是吃多了对身体好。加上做法也简单,常相逢就是想趁这永安还没有的时候来赚取第一桶金。
“这热豆腐还真没听说过,你哪里会的?”窦二挠挠头看着常巧姑,“巧姑你们家做过这个?还是白园里有人吃这个了?”
常巧姑疑惑的摇摇头,家里没有,白园也没见过,连以前她们住的常家营也没有听过啊,“巧丫,你这是跟谁学的?自己胡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