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作为上司的友情提示,想上你家坐一坐的男人建议你告他性骚扰。”
落下车窗,这么笑着和她说话的正是她之前不得不忍耐的顶头上司。
裕家的公子哥是真的长得很好,而这个月她熟悉起来的裕然更甚。相比较于之前总是舒展开、看谁都深情的眉眼,他的眉像是天生压得更低了些许,没表情时看着容易让人疑心他在不耐烦。
他抬眼看她的神态让焦有有无端想起了雪豹,还是懒洋洋挂在悬崖边上对她摇了摇尾巴的那种。
这话不好回,幸好裕然也并不是需要她回复什么好话。
“焦有有,周末快乐。”裕然用得仍然是刚才那种仿佛聊天气的平淡口吻。
焦有有轻轻地点了点头:“您也是。”
她目送那辆漆黑的奥迪利索地开出小区,转身拿着毛巾往自己在的单元楼走去。她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有一根一直紧绷的神经唐突地松懈,肺里面一直压着的一股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怎么能演都不屑于演呢。焦有有垂下眼睫,一时也说不出心里这股卸下重担的感觉究竟是源于何种情感。
有其他人发现吗?亦或是发现的只有自己?
焦有有是很有眼力见的女人。毫无背景的她做到总秘这个位置,背地里不知道被嚼了多少舌根,但她擅长的察言观色让那些口蜜腹剑、两面叁刀都被挡在她看起怯懦的安静外壳之下。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о18cΙτy.cом(po18city.com)
裕然在群里发了要请%Arabica的消息,连带他自己的份。
他之前并非不会请下属喝咖啡团餐,只是从来不会连带他的一份。向来要求只喝她亲自做的手冲咖啡的顶头上司如同短暂失忆,忘记了专属茶水间里还摆着因为他的私心而特别添置的咖啡机。
焦有有虽有疑惑,但是照做,按照她熟知的口味,点了一份黑美式。
但是那天或许确实是很多失误产生的一个下午,她在一张闲置的办公桌上整齐地摆好一杯杯咖啡,贴上标签,在群里发了可以来领的消息以后,捎带上自己和裕然的两杯走进办公室。
结果在走到里的时候正好碰到最近在对接的项目负责人,简单地聊过几句,焦有有顺手拿上了要给裕然签字的文件。
“您的咖啡。放您右手边了,小心烫。”
办公室里很安静,她放轻了声音提醒道。
两只手都被咖啡占据,她放下属于上司的那一杯之后,顺带把要签字的项目文件也放到了桌子上。
一向都会在她进来时温声叫她“有有”的英俊上司今天似乎有些反常,安静无声,他目光丝毫不转,嗯了一声当权是道谢,目光还落在电脑屏幕前。
一直以来都是抓开作叁七分的头发今天也有所不同,看得出是用很随意的手法梳了个放了刘海的半狼奔,被放下来的前发偏长,细碎地遮住了他的右眉骨。
这种微妙的不对劲让焦有有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正好和皱着眉抬眼的裕然对上视线。
焦有有的瞳孔在那个瞬间小幅度地睁大,她猝不及防,被稍微吓了一跳,震了震以后连忙点了点头致意,赶紧退了出去。
她的错觉吗……?
焦有有心事重重地回到隔壁的办公间坐下,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咖啡豆中带有的酸味涌上味蕾,她猛然回过神来,将手里的隔热杯转到有标签贴的那一面。是黑美式。
也就是说,裕然现在手里的那杯是她的。
加了一倍糖浆的拿铁。她的上司并不嗜甜。
她鲜少出这种错。刚才那一刻裕然的反常实在是让她太过动摇。
焦有有连忙起身,打算去道歉和替换掉咖啡,放置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她的上司,裕然。
焦有有接通了。
“逢时你没蠢到觉得傍上了我哥就能安心辞职当富太太吧?你没那个生理条件。还有点脑子的话,滚回到你的位置上做好你的工作。”
她第一次听到裕然用这种语气说话,漫不经心,冷嘲热讽。但他念人名字的时候有种天生自带的轻佻感,但又因为他格外认真的咬字,听起来并不讨人厌。
比故作深情地叫她“有有”要来得安心。
“总裁……”焦有有垂下眼,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托住手肘的左手无意识地越攥越紧。
她有紧张或者思考时会掐着什么的习惯。
“今天预约见您的人里面没有‘逢时’这个名字。您是要找谁吗?”
话音刚落,对面很明显陷入了短路的状态。
一秒,两秒。焦有有心底里掐着秒,试图让自己冷静,可她越来越不稳的呼吸从话筒里传了过去。
对面大概是察觉到了。
“没事,你接着工作,我打错了。”他说道,恢复成某种交代工作的口吻,听起来颇有点安抚的意思。
焦有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如同条件反射地从嗓子里颤出来:“您辛苦了。”
通话结束。她放下手机,坐回座位上处理工作。
手肘处传来隐隐的痛意,焦有有拉上衬衫,肘部薄薄的皮肤上留下了浅浅几道指甲印。
下班前,她拿着日程表去问安排,离开前不经意地低下头,留意了一下总裁办公室里面的垃圾篓。
%Arabica的纸杯倒扣在篓底,堆积在下的纸类垃圾洁白干燥。
看来是喝完了。
第二天,她在平常会去送咖啡的时间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往裕然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放上了一杯咖啡,杯柄朝他。
她在茶水间冲咖啡时想了很久,最后根据自己能够接受的口味,用镊子祛取出叁颗方糖。
如果他问了为什么这么做的话,如果他再一次回到会在无人时唤她“有有”的原点的话——
而裕然什么也没有说。
他叫她秘书,焦秘书,偶尔连名带姓是焦有有。
唯独没叫过“有有”。
家中顶灯啪地打开,刺眼的亮度让方才适应了昏暗路灯的眼睛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这种酸涩感将淋湿了的焦有有拉回现实。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足够熟悉一个人,短到不足衡量交付信任的天平该倾向何方。
她走进浴室,脱下为了下楼送毛巾而随意穿上的外套。
夏季闷热,刚才不足十分钟的对话便让她出了汗。贴身的T恤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内衣的轮廓,脖颈上流下的汗水濡湿了她胸前的一小片布料,形成一个小小的、容易引起异性遐想的漩涡。
焦有有蓦然想起裕然在雨中拉住她的脸。
雨雾很大,她那时正眯着眼努力辨认眼前鸣笛的车辆,估摸是见她没反应,驾驶座上的人气势汹汹地推开了车门,迈进雨里,叁步并作两步到自己跟前,扯住了她的手腕就往车后座带。
英俊得接近盛气凌人的半狼奔在雨水的冲刷下塌了不少,裕然力气有点大地往脑后薅了一把,将她塞进车后座后,用这么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个瞬间焦有有瑟缩了一瞬,某个画面与现在的场景重迭,只不过下一秒眼前的视线就被裕然脱下来的西装外套盖住。
“穿上。”
语气不怎么好,但行为非常绅士、体贴。
淋浴头冲下来阵阵温水,水蒸气氤氲。热水流过身体的感觉舒适得让人安心,寒冷时会让人产生回到母胎的错觉,有种轻飘飘的安全感。
焦有有掬了一捧水在掌心,随后闭着眼浇到脸上。
热水覆盖过一小时前被雨淋凉了的脸,焦有有又盛了满满一捧,再度淋到脸上。
热水从鼻尖低落,微凉的泪从眼眶流下,她呜咽着哭了出来,越是想要拼命制止,却无法控制身体颤抖的本能。
她不知道他是谁。
但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