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河的开山祖师曾云,此间上无神明,下无魑魅,唯有明月清风,盈虚消长。
此时,星河宗的结界忽开,阮潇与盛云起通行其中,循着白襄的身影而去。
许是息然提前安排过了,门中之人看见他们两人通行,视若无睹,不曾阻挠。反而是阮潇颇为好奇地打量着星河宗内形形色色的门人。
有与他们一样的修行者,也有浓厚的妖气,和不加掩饰的犄角尾巴。彼此之间颇为亲厚,相谈甚欢。
当然,也有在吵架的。
比如角落里,一个只有正常人齐腰高的家伙,一头白发,绿色的尾巴甩来甩去,满腔愤懑:“你凭什么说我写得不行!”
旁人从他手中抢过了书卷,嘲笑道:“就你这水平还去投奇物研究呢,我看应该去发表一个废话大全,就你这什么无主之地月满盈亏的变化观察——笑死个人了。”
“你懂个屁!这可是我花费了数十年攒下的记录,”那小矮子一面生气,又忍不住沮丧,“不过是有点无聊。谁让修真界就这么一个可以分享的地方。废话大全就废话大全好了,你倒是去创一本。”
“嘿你还骂起我来了?!”
……
“哎,白襄呢?”一处楼阁水榭的转角,阮潇跟丢了人。
就在她张望时,忽听旁边一个声音娇滴滴嗔道:“这位仙君可是初到此处,需要咱们引路?”
说话的女子唇色丰润,玲珑有致,一双眼睛如春山桃花,潋滟得很。
盛云起平和道:“劳烦这位仙子了。我和小徒初来乍到,多有叨扰。”
“徒弟?”那女子一袭红裙,勾人的眼波经过阮潇时骤然收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阮潇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时,盛云起微微侧身,挡住了那女子的视线。阮潇听见她哼了一声:“真没意思,又是嘴上说着师徒,背地里……罢了罢了,要见君上,顺着曲桥往里头走便是了。别怪我没提醒,君上正忙着呢。”
阮潇忽然想起了什么,顿足道:“这位仙子,听闻每年十月第一次满月之时,望星河的湖水都会退去,但我们一路走来从未见干涸之地。仙子可知是在何处?”
“嗯?”那女子似乎很是疑惑,“我们望星河并未见过干涸。许是你搞错了吧。”
阮潇和盛云起对视了一眼,谢过了女子后,着实有些费解。
按盛云起说的,这一条肯定是对的,望星河的湖水必定会在每年十月第一次满月之时退去,因为息然曾经在此时送过白襄一份大礼。
但问题是,没有人说过,望星河所见之处,皆是大大小小的湖泊。
“这一个个找过去也不是办法,”阮潇略显头疼,“不然试试御剑。”
可转念一想,此处皆有薄雾漂浮,真要御剑也看不分明。
“在这儿着急也没用,直接去问问息然吧。”盛云起说道。
但他们二人都清楚,最差的情况,就是息然也不知道。
这时,先前那个拖着绿色尾巴的白发小矮人经过了他们旁边,一瘸一拐地骂骂咧咧:“一群庸俗之人,连老夫的辛勤成果都看不懂,还有胆子评判!呸!……哎哎哎别扯我耳朵!”
红裙女子怒不可遏:“巨蜴,你吐我鞋子上了!”
果然,她那鞋履表面沾了绿色的涎水,黏腻恶心。
“姐姐是我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巨蜥瞬间认错,默默地低下了头颅,十分乖巧。
正在红裙女子要继续收拾他时,盛云起捡起了他落在地上的书册。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跟爪子刨出来似的。盛云起念道:“论月满盈亏与无主之地湖水潮汐的变化关系——”
阮潇闻言,凑过来一看,发现这厚厚的书卷记载了整整十年间的数据,虽说都是以文字描述,但也相当翔实。
“这都是你一个人记下来的?”一个人……哦不,是一条蜥蜴每天走访无主之地无数的湖泊,挨个记下来的。
巨蜥不以为然:“对啊。别看了,你们又是哪里来的,就等着笑话我呢!”
他正试图将自己的卷册抢回来,却不料阮潇举到了眼前,任凭他怎么跳都够不着。
红裙女子讥笑道:“让别人笑两句怎么啦,你又不是含羞草,还会含恨而终不成。”
巨蜥深绿色的鳞片一黑,略显凸出的眼珠子死瞪着红裙女子:“士可杀,不可辱!”
他说完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扭头径直往山壁上撞去——
“真不错,有理有据,结论也很能说服人。”
巨蜥扒在山岩上的手一停,回过头时满眼泪光:“……你刚刚说什么?”
阮潇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赞许道:“我说,这篇文章写得很好,能耗费数十年收集这样的材料也十分令人敬佩。依我看,可以在下一期《奇物研究》做一个专栏,还能加上一段访谈。”
“就是这记录太长了,读者恐怕没有兴趣每一个字都看,”盛云起建议道,“截取一部分作为样例就好。”
巨蜥一愣:“你、你们……佩月剑?你们是暮朝峰的人!”
他又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个女娃子,至于你嘛……倒像是,倒像是上星君那个小徒弟!红螺姐姐,你说他是不是?”
“我想起来了!”红裙女子忽然惊叫了一声,“我就说怎么生得如此熟悉,还以为是我老情人轮回来了。原来是你啊,当年差点以为你要哭死在无主之地了,还以为……怎的变心变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