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虽为武将,到底也浸淫官场近十年,于政事极为敏感,更别提这些时日宁霁玉理政时从未瞒他,还有意无意教了他许多东西,此刻恰能将冥界边境的情况一一道出,甚至比次辅所知的还要详细。
“……北境虽苦寒且荒无人烟,但灵力充沛,且有无数天材地宝,一旦北境失守,不光冥界实力将要遭受重创,更可能引狼入室。若当真将北境拱手让人,今后冥界处境只怕会更加艰难。”
陆柒不卑不亢,将冥界各方边境一一分析,最后着重强调了北境的战略意义,听得众臣面色泛白,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却也不曾松口。
“陆将军说的不错。”
在陆柒口若悬河之时,宁霁玉再没忍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语气和缓些许。
从前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以一己之力,推动了冥府与天界的上一次停战、和平的天界战神,竟会在冥府,在自己的书房里,替自己“骂醒”主和的臣子。
这样的陆柒……
真的很耀眼。
背对着陆柒,宁霁玉阴沉了许久的面色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眼底的阴霾褪去不少。
但在陆柒转过来的那一刻,他又立即藏好了自己面上的喜意,仍旧冷着一张脸望向在场众人。
陆柒诧异于宁霁玉的肯定,毕竟,这可是他们的关系变得诡异而疏远的两个月来,宁霁玉头一回“主动”与他说话。
虽然也不过是赞同了他的言语。
众人都很有眼色,自然晓得冥主的态度很是坚决,但若要战,冥界必然损失惨重,而他们这些积年的贵族,少不得要为冥界出一份力,散尽千金都还算轻的。
首辅眼见次辅是劝不住冥主和陆柒了,只得自己出面道:“臣知晓边境不稳,但战争事关重大,还望陛下三思。老臣忝列冥府相位数千年,陛下和陆将军虽对冥界有些了解,但于微末细节上,恐还有不足,这战依老臣看来,只怕是输多赢少啊。”
“三思三思,你们只知叫孤三思!”宁霁玉忽而发难,抓起桌上的白玉镇纸,狠狠往人堆里砸了过去,他实在是气得狠了加上身体异常不适,否则断然不会有如此失态之举。
那镇纸直直往首辅和次辅的位置砸去,二人正是此番主和派的头领,一贯倚老卖老,宁霁玉此刻也不欲管什么君臣之礼,只想挫挫他们积年的傲气。
冥主功力深厚,随手一砸便激起一阵激烈的灵力漩涡,几欲将人生生席卷,那首辅和次辅都是文臣,于与人斗法上,恐难再有胜,眼看就要被冥主当着陆柒的面这般教训,自觉丢了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不料那镇纸竟没砸在他们身上。
“陛下莫要动气,”陆柒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宁霁玉身后,在他肩头轻轻一按,继而转向那帮臣子,轻声道,“不知二位大人觉得,冥府缘何输多赢少?”
二人才回过神来,侧目望向陆柒的方向,便见他指尖正夹着那方镇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二人面色登时一变。
这位陆将军究竟是哪一日来的冥府,有心人想要知道都不是难事。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不过是得了冥主青眼的陆将军,竟不是个花架子,而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冥主修为之高深众人皆知,可陆柒竟能徒手接住冥主抛出之物,即便有冥主未尽全力之故,陆柒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
“冥府无尽并无将才,陛下已非千年前初出茅庐的冥主,身份贵重,天界尚未真正出手,更是万不可御驾亲征,如今形式,贸然出兵,只怕凶多吉少。”混迹官场多年,早已将首辅的脸面磨得格外的厚,饶是刚刚才被人拂了面子,说这话是已是十分平静。
后颈的标记再度跳动起来,甚至发着一丝灼热的疼,陆柒微抬下颌,目光不动声色地向宁霁玉那边瞟了一眼。
冥主仍旧面无血色、神情冰冷,便连那双常在床笫之间水光潋滟的眸子都无波无澜。
……他真要到雨露期了吗?
陆柒闭了闭眼,从屋内浓厚的威压之下,稍稍感知到了一丝极淡的死亡气息。
信香的主人极力压抑,便连有着临时标记的自己,都不能轻易察觉。
宁霁玉的表现实在太过平静,与往日那死缠着他的坤泽简直判若两人。
陆柒不知对方究竟还能强撑多久,也晓得此刻只怕不能再拖下去的道理。
“谁说冥府无人的?”陆柒挺直了脊背,原本刻意收敛的威压如潮水一般散溢开来,恰到好处的盖住了宁霁玉的信香气息。
只见这位被认为是走独宠于帝王的佞幸小人之道的陆将军,挺直的脊背在并不明媚的阳光照耀之下,依旧锋锐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冰冷、果决而肃杀。
“微臣陆柒,愿往一战。”陆柒一字一顿道。
第16章
在陆柒的身后,宁霁玉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从前在战场上兵戎相向时,对方身披战铠、气势凛然的模样。
但回忆终究也只能只是回忆。
若真让陆柒上了战场,反倒想起从前的事……
宁霁玉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他只知,这一场赌,他输不起。
宁霁玉刚要反驳,那首辅大臣便又咄咄逼人道:“陆将军虽有将军之名,到底来到冥府时日尚短,领兵经验也颇为不足,兹事体大,将军若是未能凯旋,岂不是既劳民伤财,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