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作者:末回
有一次程跃闷得荒了,便去景年轩旁边的院子里逛逛,这个院子种了一大片的枫树,现在正是时节,一眼望去,枫叶如火,甚是壮观绚丽,不巧的是正碰上景年带着一名女子走在院里,程跃刚要转身离开,景年已经看到他。
薇儿!
景年这一叫,让程跃再走不成,只得转过身看景年朝他小跑过来。望向立于原处的那名女子,简单却处处别致的发饰,恰到好处的妆容把她的天生丽质衬得更是美上几分。
后来景年拉着程跃与这名女子介绍,待景年说程跃是自己的妻子时,这名只及程跃肩膀高的女子不由多看他几眼,奇怪景年这样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怎么娶这么一个高大,又没几分姿色的女人。
薇儿,这是爹的世交郭伯伯的女儿,叫郭蔷,今日是代父亲来看爹的,爹就让我来陪陪她。因为这儿枫叶正红,便和她到这来逛了。
程跃淡淡一笑,道:那你们逛,我还是回去吧。
薇儿,你一向不爱出来,难得出来一次就和我们一起走走。
景年难得见他出来一次,可没打算就这样让他回去,于是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和郭蔷一道四处闲逛。
一开始景年讨好他,什么都拉他去看,反而忽略了身为客人的郭蔷,但程跃向来寡言,又不识字,更不懂这些风韵之事,渐渐地,景年便和大户人家出身,有几分才情的郭蔷交谈起来。
程跃就在一旁看,如同一个旁观者,看景年侃侃而谈,看郭蔷巧笑嫣然,金童玉女,果然才是天生一对。
趁着两人相谈甚欢,程跃转身悄悄离去。
◇
送帐本的伍六走上二楼,走进帐房里一望,便看到坐在书桌前的少东家,宁景年。
这和平日没甚不同,伍六从宁明山老东家起就每日送钱庄的帐本来这,像其他行当的,比如酒楼、客栈、布庄、茶行等等行当的帐本则专门另有人负责,送帐本来的时间也不一定,像茶行这样的,每半月才送一次,布庄则是一月一次,主要是按每日收入帐的大小来定时间的。
钱庄每日出入帐都是一笔巨大的数额,也可算是每一家商号的经济命脉,东家每一日都要仔细翻阅清点,预防其中出现纰漏。
而和平日有些不同的是,伍六一进来就看见少东家拿着一本帐册翻了几页,一副完全看不下去的样子,就又丢回去,想一想,又拿另一本,同样又是翻几页便不耐烦的丢了,这和以往认真谨慎的态度差远去了,看看,原先为方便珠算,算盘一定要摆在自己面前,可现在呢,那算盘大半个身子悬在桌沿,眼瞅着就要掉地上了!
伍六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快步轻声走上去,先不动声色地把算盘推回去,然后小心翼翼把带来的帐册递到景年面前,他没先说帐册的事,而是贴心地恭声问道:少东家,今天心情不好?
别看伍六一副人精模样,其实他也就比景年大一岁,不过他八岁就跟管宁家钱庄生意的爹前前后后跑个不停了,十一岁时,书没念多少,钱庄上的事情,和人交际混交情的手段,他爹见了都惊得直捋胡子,如今,景年都还得叫他一声师父。
伍六知道宁老爷病了,但没想到来接手的便是长年病卧,身体才好没几天的少东家宁景年。伍六之前完全没见过景年,只听别人说这少东家病得皮包骨,拿张帕子都费劲,大夫说活不过十八了。
可前段时间景年一出现,面容俊秀,身子挺拔,脸带笑容,风度翩翩,看得他直了半天眼睛,根本想象不出这就是传说中体弱多病,根本活不过十八岁的少东家。
景年出现,一开始伍六心里也嘀咕,毕竟是做人家伙计的,怎么不想遇个好脾气的东家。可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发现景年脾气好,脸上经常带着笑容,从未生过气,行事认真宽容,人也聪明,和他相处就特别轻松愉快,再加上景年和伍六差不多年纪,两人竟也谈得来,平日见面跟朋友似的说说笑笑几句。
现在伍六见景年好像有心事,暗地里胸脯一拍,决定要为他分忧解愁了!
景年已经压了一天的心事,现在听伍六这么一说,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帐册,支着下巴望向窗外,半晌才回话:伍六,你成亲了吗?
伍六一听,挠着头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没呢,我爹倒是给我相过几个姑娘,但不是人家嫌我就是我嫌人家,就一直没有个合适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景年把视线移到他脸上。
当然有想过!伍六点头,随后一脸向往地道:那姑娘要长得端庄秀气,还要心灵手巧,更要善良孝顺,最最重要的是,眼中除了我就再没别的男人!
景年不由笑了出来:伍六,你干脆求菩萨把自己身边的仙女送给你得了!
我承认要求是苛刻了些,所以啊。伍六一脸苦恼:我伍六至今都还没遇上让我心动的姑娘。
心动的姑娘啊……景年喃喃念叨,点点头,陷入长思中。
伍六见他这副模样,转念一想,小心问道:少东家,您该不会是在为少夫人的事,烦心吧?
安阳三大家族的大小事情可以说是安阳城百姓每日茶余饭后必聊的话题,加上伍六又是宁家的雇员,对宁家的事情可以说是比外人还多了解一些些,比如日前最热门的话题,便是才嫁进宁家做少夫人不久的那名女子。
她是虞吴人,家境贫寒,人家嫁进门都是青天白日,热热闹闹,而她却是寅时入的门,偷偷摸摸不说,与她拜堂的还不是宁少爷本人!
其实这件事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宁少爷病入膏肓,药石无救,大夫说活不过十八,宁老爷中年才得此一子,疼爱如命,病急乱投医,听一道士所言,娶生辰八字绝佳的一名女子进门冲喜,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大家见怪不怪,奇的是这女子一进门,宁少爷的病真的奇迹般的好了,目前还生龙活虎的代替年迈的宁老爷处理自家生意!
于是大家议论纷纷,更是好奇这名女子,可她从不走出宁家大门,据内部传出的消息,连景年轩都极少踏出过!
这个神秘的女子现在已经在众人的议论下,成为一个八字虽佳,但奇丑无比,虽然嫁进豪宅,却因长得太过骇人被宁家人给关起来,以免出来吓人的人……
当然,伍六是不信这些鬼话的,毕竟娶这名女子的正主儿现在就在他身边呢,这少夫人到底长什么样,他伍六可是问过的。少东家平日里虽都和和气气的,但能让他乐得合不拢嘴的事还真是少之又少,没曾想一说到才娶过门不久的妻子,两汪大大的眼睛顿时弯成了半月,喝!那欢喜劲儿让见过大场面的伍六都惊讶万分。
薇儿长什么样?嘿,可漂亮了!
少东家形容少夫人的话就这么一句,让伍六一听,心里顿时浮现一个仙女模样的姑娘,手肘上缠着飘带,雾气朦胧里走出来,一笑就让人失了心魂。
别怪伍六这么会想象,因为在他面前的少东家就可以算是一个美人,虽然是男的,但和他见过最美的姑娘比,都还比人家好看上几分。被这么一位美人似的少东家这么一形容,伍六能不这么想吗?
伍六每次听人说这少夫人有多难看有多吓人的时候,总忍不住澄清几句,可问题是,他的话没几个人信!于是乎,宁家少夫人长得比鬼还可怕的传闻越传越夸张。
能让伍六这么笃定的原因,还有一事,那就是他家少东家被少夫人迷得跟什么似的,每日就是帐房宁家练武馆这三处绕,多跑一处都嫌浪费时辰,据他无意间透露,之所以会这么努力处理帐上的事宜,就是为了多一些时间回去陪少夫人!
伍六想到这,不由叹一口气,认识少东家这段时间,只有一位姑娘的事情自他嘴里出现过,那就是他从未谋面的少夫人了!
所以呢,伍六才会看到景年叹气,提到这些事时,直接就猜到少夫人身上。
似乎真让伍六说到了点上,景年听罢无言片刻,才略略有些迷茫地道:伍六,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薇儿之间少了点什么?
少东家的意思是?
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就是……就是……景年十分苦恼地抓抓耳腮:我同薇儿在一块,就总有些急躁,尤其是睡一块的时候,看她睡在身侧,就特别难受,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都好长一段时间了,老这样。我问薇儿我是不是病了,她估计我是上火了,就让人给我准备好些降火气的食物,可完全没用。看着她,闻她身上的味道,心里就想狠狠挠一把地难受,最近总这样,把我烦死了。
伍六听完,唯一的反应只有目瞪口呆。
景年也没注意,继续苦恼自己地:伍六,我这毛病和别人在一起就没有,和薇儿在一块才出现,越是亲近她越是难受,想忍着离她远些吧,我自己又憋不住,老想她。伍六,你说我是不是得什么怪病了?我想去看大夫,可薇儿说不用,只是上火,可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怎么会上火呢?
总算把想要说的说完,抬头一看,伍六一脸呆滞,景年蹙着眉推推他:伍六,你怎么了?書香門第
好不容易收回神,伍六却还是一脸傻傻地看着他敬爱的少东家,突然觉得这位少东家可真是、真是比雪还要纯洁。
认真地看着一脸苦恼的少东家,伍六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少东家,您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行房吧?
行房?景年果然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
那您和少夫人晚上睡觉时,就真是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纯睡觉?
那不睡觉,还能做什么?景年反问得理所当然。
伍六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少、少东家……伍六艰难地攀在桌沿上:您都成亲了,就、就没有人教过您这事?
什么事?
伍六好不容易站稳脚,然后故作深沉地叹一口气:唉,少东家,这可是事关后代子孙的大事啊,老东家怎么就没想到告诉您呢!
到底什么事啊?
唉,这事说来话长。伍六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表情十分期待地凑近景年:不过,只要您去青楼转一圈,就什么都会明白了,就连您为什么会出现那些症状,也会清清楚楚!
虽然对行房不甚明白,但青楼的花名景年还是听过的,立刻摇头拒绝:我不去,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薇儿的事情!
被他这么认真拒绝,伍六也只能挠挠头,但他可是人精,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一计。
少东家,那明日送帐本来的时候,伍六我给您送样宝贝来,就算不去青楼,您呀,看了就同样会知道!
果然,景年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被吊起胃口:真的,那你明天一定要带过来给我看看!
少东家您放心,我伍六出马绝对不同凡响,明天一定给您带来我收藏已久的珍藏本。不过这事您可要对外保密,要是让我爹知道,一定会误会我都给您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会被他抽死。
放心,我连薇儿也不说!景年认真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