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算不出因何而起,算不出谁人所为,却是能算出,半月后,正是满月,他会死在这冥河监牢里。
那轮圆月,倒映在冥河水上,水波泛泛,碎成片片银光。
“鬼王大人。”许是回忆起了卦象里自己惨死时的情景,鬼三的语气多了两分焦急,“我以魂魄向您起誓,一定替你改了那卦。”
“你这般笃定,为何不改替自己算得那卦?”顾言风收起了折扇,轻轻拍打在手背上。
鬼三苦笑一声,“我试过。”他往前探了探头,藏在耳后的白发落了下来。
“您瞧,我已经改过那卦了。”鬼三叹了口气,“原先的卦象里,我三日后便会死,如今我白了鬓角,却是只能改为半月后。我会死这事儿却是半点未曾改变。”
顾言风的视线从鬼三的白发上掠过,“我会将你关进鬼王殿内,我给你半月时间,若是半月后我同阿涂之间的姻缘卦象未能改变,我便亲自将你送回来。”
“多谢鬼王大人。”鬼三松了一口气。
顾言风抬一抬眼,那锁着鬼三的锁链便尽数断了,鬼三晃了两晃跪在了地上。
只是,他并未有逃跑的打算,只是乖觉地跟在顾言风身后。
关于半月之后的那卦象,他只说了一半。
那日不光他会死,所有在冥河监牢的人都会死。
鬼三跟在顾言风身后穿过层层监牢,路过守着监牢的端卯端小四时,他悄悄抬起眼看了看那年轻的鬼将。
在他那一闪而过的卦象里,这位穿着铠甲,束起长发的年轻鬼将,被一支鬼枪穿过胸膛,半浮在水中,血染冥河。
另一边,林涂跟着景尧一同往鬼界深处走。
那是一条鲜少有人走的路,鬼界里分明没有四季变换,雨雪季节,可那条小路上却是有些泥泞。像是被人用水泼过一道。
“阿涂,你能同言风好好得真是太好了。”景尧走在前边,将那些长得四仰八叉地枝干推开,清出一条供林涂行走的路。
“你是不知道,言风这些年是多么懊悔。虽说懊悔并没有什么用,但身为好友,我却是着实看着心焦。”
“而且啊,他先前因着对你的歉疚有了心魔,五感中失了味觉。这些年可真真是食不知味如同嚼蜡,也不知如今你们重新走到了一处,他这毛病还能好不能。”
“失了味觉?”林涂正细细看着小道旁的一株花,听到景尧的话,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向他。伸手将那株不该出现在岸上的话摘了下来,藏进了袖子里,跟上了景尧的步子。
“是啊,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景尧看着不远处那道结界,转身看向林涂,“阿涂到了,那前辈就住在前面。”
两人并排着走到了那结界前,景尧伸手在结界上轻叩两下,扬声道,“前辈,景尧同林涂前来拜访。”
话音落下,那结界缓缓张开。
两人钻进结界,朝着那山水间走去。
瑶姬坐在院中磕着瓜子,随手抛出的瓜子壳落地成花,身边一圈花团锦簇,万分惹眼。
“前辈。”景尧走在前面,“这是上次同您说起的林涂。”
瑶姬的视线并未再景尧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了林涂身上,“林……涂……”她轻声细语地念了一遍林涂的名字,视线最终落在了林涂眉间的金色花钿上,许久没有移开。
林涂潜行一礼,“晚辈林涂,前来拜会。”
“坐吧。”瑶姬挥了挥手,花海当中凭空出现了一把藤椅。林涂看了看那椅子,又瞧了瞧景尧。
“愣着做什么?”瑶姬看了眼林涂,又转向景尧,“你去那山涧打三两只鱼来,这时节的鱼最是肥美。”
“晚辈这就去。”景尧摸了摸鼻子,朝着林涂递去个宽心的眼神。
“记着不能用术法,用了术法抓着的鱼,不嫩。”瑶姬补充吩咐着,看着景尧出了小院儿,才看向林涂。
林涂在藤椅上坐了下来,还未曾想好说些什么,面前风情万种的女人却是浅笑一声,叹道,“我本以为孟婆一职会是那只小鬼接任,没曾想,却是你。”
“前辈知道我?”
瑶姬缓缓摇了摇头,视线却是落在林涂的眉心久久没有移开,她摆了摆手,动作间风姿绰约,“我不认识你,但却认识让你诞生的那个人。”
“她啊,风风火火的。我们同她,不该是同路人,但架不住她为人爽朗,一来二去地,便熟悉了起来。”瑶姬看着林涂,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后来只剩我一个人住在这儿,常想着,神端该高高在上,不应同我们这些鬼界的妖鬼混迹在一起的。”
瑶姬看着林涂,眸中神情叫林涂描述不出来,只是无端跟着难过。
“但你同她不同。”瑶姬点了点林涂眉心的花钿,“若我没察觉错,你魂魄里有半截魔骨吧?”
林涂缓缓点了点头。
瑶姬轻笑两声,“世人听到邪魔二字,避犹不及。你确实承了那邪魔的好意,跟着他回了鬼界。”
“林涂,”瑶姬眨了眨眼睛,再次轻唤一声林涂的名字,“你不怕那人真就大开杀戒,六亲不认吗?”
“他不会的。”林涂看着瑶姬,声音虽轻,却又无比坚定,“只要它是顾言风,便不会这样。”
“可自古以来,邪魔便是错,便是举天下之力也要将其讨伐,即便是这样,你仍旧站在他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