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朗月从城楼上走了下来,视线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毫无顾忌地乱逛着。
如今,那顾言风对上自己不是依旧没有半点法子吗?
七百年前败在自己手中的人,七百年后注定赢不了。
沈朗月心情极好,轻声吹起了口哨。
口哨声清脆婉转,十来只觅食归来十分靥足的大鬼乖觉地跟在他身后。
街尾,一着黑衣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
沈朗月见到他,倒是难得收敛了半点。
“先生出关了?”
黑衣男人脸上戴着面具,他点了点头,一道略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如今这番,有点胡闹了。”
“先生说的是。”沈朗月依旧眉眼弯弯,他轻快地走到黑衣男人身边,“但先生出关了,那便是万无一失了。”
黑衣男人又说了两句什么,只是仔细瞧,他的双唇并未动过。
竟是在用腹部发声。
沈朗月听了黑衣男人的话,对着身后的数十只大鬼随意挥了挥手。
那些半浮在空中,身上带有浓重血腥气的大鬼悉数隐没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顾府内,两个目光呆滞的中年妇人守在房门外。
林涂端坐在桌旁,小桌上是方才送来的食物,只是她一直没有动筷子。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那没甚表情的妇人垂了垂眼,看着桌子上一动未动的菜肴。
“姑娘,不吃点夜间会饿。”不知怎的,一板一眼的词句里竟是染上了两丝颤意。
林涂抬起头看着她,那妇人直勾勾地回望过来。
一双嘴唇微微泛紫,上下微微颤抖着。
“姑娘,吃点吧。”那妇人重申道。
林涂的手放在兔儿灯上,白光微微闪过。
面前的妇人双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气起来。
“救……救救我们。”豆大的泪从她眼眶当中夺路而出,林涂伸手扶起了半瘫软下去的妇人。
“这是怎么回事?”
妇人坐在板凳上,神色慌张,一双眼不住撇着虚掩着的门,像是有什么会随时闯进来一般。
“莫怕,你把事情全数讲给我听听。”
“邺城……邺城里有妖怪!”妇人面色苍白,鬓角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着。
说出这句话后,那中年妇人像是被抽尽了气力,半伏在桌案上,小声啜泣起来。
林涂并不着急,她起身将虚掩着的房门关好。门外的另一个妇人听见动静,动也没动。依旧直愣愣地瞧着外面的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那中年妇人冷静下来,缓了口气道。“约莫是半个月前,邺城里出现了许多只剩一张皮的尸体。”
起先是一具,后来两具,四具,七八具。
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邺城本地人,也有找不到户籍的外来人。
一时间,邺城人人自危。
一个自称云游道士的男人便是在这时来了邺城。
说来那男人似乎的确有点本事,来邺城不过三日,那些日日出现的人皮尸体都消失了。
那男人还抓住了几只秃尾巴狐狸,说是先前种种,均是这山里狐狸精作祟。
只可惜,邺城百姓尚未来得及喘口气,更大的灾祸寻上了他们。
话尚且说不囫囵的幼童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消失。
有百姓因为害怕,举家离开邺城。
却死在了城外几里地的地方,尸首也凭空出现在了城门口。
邺城成了座困牢,而先前那云游道士却是不见了,沈朗月便是在这时接管了全邺城。
“那个人,那个人是怪物。”中年妇人惊恐地小声道,“他每日都要带走好些乡邻,那些被带走的人再也没能回来过。一定,一定是被吃了!”
“他还控制了我们替他办事!”妇人伸手捂住了嘴,生怕声响引来别人,“姑娘,你救救我们,我求求你……”说话间,妇人便想跪下去。
林涂拦住了她,她轻叹了一声,“我尽力。”
话毕,纤纤素手从兔儿灯上轻轻挥过,那妇人又成了起先那幅呆愣的样子。
笨拙地退出了屋子,守在了屋外。
林涂看向一旁的兔儿灯,那兔儿灯身上,又多出了一道裂纹。
她按住了骤然痛起的胸口,脸色煞白。
等疼痛消散,林涂缓缓直起身子,站起身,推开了窗。
月色皎洁,洒落在大地上。
林涂的指尖冰凉,仿若刚被冰冻过一般。
她按了按那发麻的指尖,难得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遗憾地抬头看向圆月。
“这般风景,以前竟是从未好好看过。”
有风掠过。
沈朗月出现在了院墙上,他身形灵活,落在了窗外,林涂面前。
“阿涂在等我?”沈朗月扬起笑,自顾自道,“从前我也是这番月下与你相会的,阿涂同我真是心有灵犀。”
林涂的脸色冷了下来,她扬起白皙的脸,看向沈朗月。
“你明知自己不是顾言风,那些记忆不是你的记忆。”林涂伸手按在了窗沿上,“为何还要这样?”
“为何?”沈朗月凑得近了些,鼻尖前尽是林涂身上那股淡淡的槐花香。
“阿涂,明明我也是因你才有了生命,为何你从未想过来我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