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过我的性命?”顾言风重复了一遍梁静知的话,尾音微微上挑,吐出来最后一个字时,竟是带了笑,“梁静知,你骗我倒是骗得自己都信了。”
梁静知瘦削的上身微微颤抖着,那些黑雾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那条红纱裙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你……你在说什么……言风,是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人同我说过什么。”折扇轻轻挑起梁静知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同顾言风的视线对上。“我与你兄长情同兄弟,所以,我只当不知你说的那些是谎言。”
“是吗?”梁静知想挣脱开顾言风的桎梏,却被那些黑雾紧紧束缚住,不过片刻的功夫,手臂上的皮肉被腐蚀了个尽,只剩森森白骨,叫人看着心头生骇。“那如今,你是要对你视作兄长的人唯一的亲人痛下杀手了?”
“你有乱七八糟的心思我可以视作你生来骄纵,不甘屈居人下。”顾言风手微微上来,折扇在他手中展开,也在梁静知脖子上开了道口子,“可你不该以全永安百姓性命做赌。”
梁静知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气正从脖子上的缺口处不住外泄着,她张了张嘴想出声,却发现已经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了,每吐出一个词,便有嚯嚯的风声漏出来,她看着顾言风,目露癫狂,“我只恨……”
梁静知挣扎着,“我只能当年……没有对她下死手……”
顾言风双眸微眯,正欲开口时,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骤然响起,“鬼王大人。”
梁昭提剑走过层层黑雾,鬓角两缕白发随风轻摆。
“哥哥。”梁静知呕出一口血,她看向走向自己的梁昭,一双总是风情万种的眼睛里染了湿意。“哥哥。”
梁昭只看了梁静知一眼,便回头看向顾言风。同平日里总是以礼相待的顾言风不同,此时的顾言风冷冷站在那儿,眼尾微抬。梁昭缓缓跪了下去,他佝偻着背,“鬼王大人,我明白静知犯了大错。”
顾言风挥了挥手,黑雾缠绕上梁静知的脖子,血落的速度变慢了不少。梁昭按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地上似乎有颗棱角分明的石子,刺破了他的掌心。
顾言风垂眸看着梁昭,景尧落在了他的身边,想要开口替他挡住梁昭的求情,顾言风伸手拦住了他,“阿昭,永安曾经是你的国土,在这生活的百姓,曾经也是你的臣民。”
梁昭的额头抵在微微湿润的泥土上,他许久没动,顾言风说完那句后,也没再动作,两人只是这般静静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梁昭喉咙间溢出一丝苦笑,“言风。”他轻声唤,“你有疑心过我吗?今日种种。”
顾言风红白相间的衣衫随风微动,他垂眸看着梁昭,并未回答,梁昭似乎也没有想要他回答自己,只是执剑撑地,站直了身子,他深深看了一眼顾言风,而后转身,走到了梁静知面前。
“你错在,不该以无辜百姓做赌。”梁昭凑近了梁静知的耳朵,轻声道,“妹妹,睡吧。你的心思哥哥都明白,都明白。”
长剑没过梁静知的胸膛。梁昭垂眸看向地面,右手猛抬,长剑从梁静知体内拔出,深红色的血顺着剑刃缓缓滴落。而梁静知的身子则是缓缓软了下去。
“鬼王大人,我会将静知的魂魄投入黄泉道之下。”梁昭重新在顾言风面前跪好,“静知她自幼不喜水,还请鬼王大人开恩。”
顾言风的视线落在梁昭微微佝偻的背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阻止梁昭的跪拜,更没有伸手将他扶起,“景尧,让端亥同梁昭一起回黄泉道。”
“二哥。”端午同顾言风他们一起来了司星府,端二刚被控制住时,她便出现在了端二面前,“二哥,鬼王大人对我们向来宽厚,你只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端丑抬眸看了一眼端午,依旧不死心地想要挣脱黑雾的控制,想要催动先前布在永安城四角的阵法,让这城中所有人一起陪葬。
“二哥!”端午气急,一巴掌甩在了端丑脸上,“大哥已经将你那些劳什子阵法都破了,你安排在城中的游魂厉鬼也早就被大哥带人控住了,你到底怎么了?”
端丑的脸偏向一边,他迟迟没有动作,知道顾言风走到了他的面前。
“您早就怀疑我了。在永安见到我之前,您就怀疑我了对吗?”端丑抬起头,看向同往日大不相同的顾言风,“明明我筹划好了一切,你根本没有时间让端一赶来永安。”
“您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端丑咳了两声,他依旧在挣扎着。端午慌忙跪了下去,想替他求饶。但顾言风觑了她一眼,端午只得将头深深埋下去,不敢在开口。
“北境凶兽的封印是你动的手脚。”顾言风展开折扇,扇面上,先前阙经赋的魂魄已经浅得不能更浅,打眼看上去,“端午虽有那么几点子功夫,可你当真觉得她能对得过上古凶兽?”
“总要有牺牲。”端丑轻声道,视线落在跪在自己身前的端午身上,“端午她性子软,妖鬼所适合的那种环境,不适合她。”
“荒谬!”顾言风眸色微冷,折扇猛然阖上,带出的风在端丑脸上划出一道口子,端丑浑身一颤,仿若魂魄同时被硬生生划出了一道口子。“若不是凑巧我调走了她,亲自去了趟北境,你以为今日这傻丫头还能跪在你身前,替你求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