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风神色不明,他站到林涂同端二中间,将林涂好好护在了身后。
端丑无所谓地笑了笑,只是那双眸子里的光渐熄,“大人,阿二事情还多,这段日子便委屈您和景大人在这儿住下,等永安事了,尘埃落定时,端丑自当负荆请罪。”
端丑转身想要离开小院子,只是那些穿有甲胄,没有神智的游魂涌进了院子,大有将这小院团团围住的趋势。
“二哥!”即便是端午,此时也瞧出了事情的不对,她看向端丑,一双手将腰间的衣服拧得满是褶皱。
端丑深深看了眼端午,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如同幼时那般,而后甩袖离开了小院。
端午瞧着那抹修长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眼眸当中,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顾言风并不在意那些将小院簇拥围起的游魂,恍若无事发生般,重新在树下石桌旁坐好。
“你先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林涂在他对面坐下,杏花眼泛起光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酒肆见到端二时,我便想到了。”酒香四溢,顾言风将装有果子酒的酒盏推向了林涂,“这两日得委屈你了,不会太久的。”
林涂的视线随着顾言风的动作,落在了酒盏之上,一时间,她有些记不清曾经的顾言风是什么样的了,好似这近七百年的苍白困囿让她将心底那个顾言风忘了个大概。
“鬼王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端午目露茫然,她立在桌边,发着愣。
景尧拍了拍椅子,示意她坐下,解释道,“这端二不知怎么想的,又想通过催动这凡人间的战争,来让言风应接不暇。”
“又?”林涂轻声念到,顾言风看向她,解释道,“百十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回,沈朗月当年便是通过这法子,致使战火不断,鬼魂遍野,叫我颇有些分身乏术,如今竟是又想卷土重来了。”
“二哥不会听信那魔头的话的。”端午脸色惨白,她下意识地替端丑辩驳,可是声音却越来越低,毕竟刚刚那一幕幕的事儿,自个也看在眼里。端丑是自己带人围了小院,也是他用全永安平民百姓的命威胁了顾言风。
“是,所以我们想顺他的意,看看是谁能说动了端丑。”景尧看向端午,安抚道,“你别担心了,万事有鬼王同我,怎么也轮不着你这么个小鬼操心。”
晓月朦胧,司星府里还留有晨雾。
端丑站在司星府前院,抬头看向冷蓝色的天空,朦胧晓月挂在枝头,同模糊的星光相照应着。
一声轻笑响起,端丑应声回望,女人站在长廊那头,红色的纱衣虚笼着身形,长发披散着,一截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窈窈窕窕走了过来,“端二大人。”
“梁静知,你怎么来了。”端二收回视线,梁静知也不羞恼,轻笑一声,在他身侧站立。
“大人担心你狠不下心。”梁静知在池塘边坐下,伸手随意撩起一坡水花,惊醒了一池沉睡的锦鲤,“不过如今瞧着,你这颗心倒是硬得不行,对上如兄如父的顾言风也毫不手软。”
端丑瞧了眼梁静知,眼带不屑,“也比不过你,口口声声说着对鬼王大人情深义重,如今却也是你筹划着让他如此。可真真是蛇蝎心肠啊。”
梁静知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司星府中传得极远,她双眸如星,轻佻地看向看向端丑,“我当端二大人在夸奖我了。”
端丑收回视线,不再说话。梁静知也不恼,修长白皙的腿在水池里轻轻荡着,惹出阵阵涟漪。她半垂下脑袋,收回了那点子虚假的笑意。
池水冰凉,可她如今不过是只鬼,这么点冰凉算不得什么。
梁静知看向东面,东方淡灰色的云被方方冒出一个尖的朝阳染得通红。
“端二大人,林涂出现虽然扰乱了顾言风的心智,但他不是个傻子。”
“我知道。”端丑收回落在天际的目光,音色淡淡,“但他不敢用整个永安城百姓的命做赌。我们只需几日时间,足够了。”
圆日缓缓从群山之中抬头,用不了多久,永安城外的几间寺庙,便会响起钟声,响足三万下。
黑色的乌鸦晃晃悠悠落在了伸出小院的枝头上,褐黄色的小嘴细细清理着身上的羽毛,有细密的鸦羽从树梢上落下来,顾言风抬起手,那黑鸦展翅飞起,而后落在了他手中,化作一缕黑雾,缓缓消散。
林涂没什么睡意,愣是坐在绿叶床上晃晃悠悠地看全了日出。顾言风静静坐在树下陪着林涂,其他人也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阿涂,我想送你回远春山,是不想你搅和进这些事儿。”顾言风见那黑鸦在掌心中消失,低声道。
林涂轻应了一声,表明自己在听,只是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顾言风苦笑一声,“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不管是什么缘由,我终归是把你留在了别处。”
“顾言风。”林涂开口打断了他,“已经七百年了。”
“当年也许我怨过你,但是我都忘了。”林涂声音仿若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落进顾言风的耳朵里,空灵地叫他仿佛要抓不住手中的那柄折扇。
“我曾经,应当是很爱你。”林涂仰躺在绿叶床上,风吹着她的发丝落在面庞上,传来淡淡的痒,“当年没机会同你讲,你便是顾言风,没有旁的什么第二个顾言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