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路轻轻嗅了嗅,刚变好的脸色又垮了下去,面前的小姑娘一身鬼气,不用想都知道,和那个同样鬼气满身的顾言风有点关系,这样想着,黄路声音里掺杂着恼怒,“青天白日的,你们这些鬼没自个儿的事儿做吗?成日来我们这远春山,瞧瞧,院儿里的花花草草都被你们身上的鬼气给害得蔫头耷脑。”
“大哥,我叫端午。”那小姑娘并不恼,黄路的话仿佛半点儿没影响到她,“我来保护林涂姑娘。”
“谁是你大哥?我跟你说,别在这儿乱攀亲戚。”黄路双手叉腰,瞪大了眼睛,“我们姑娘用得着你保护么?成日里来添乱,我瞧最容易害我们姑娘的人就是你们,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面前的姑娘瘪了瘪嘴,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这给黄路吓了一跳,叉腰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大哥,求求你了,让我保护林涂姑娘吧。你也知道,鬼王大人这个人坏得不行,若是我不能完成这次的任务,回去一定会被他砍了魂丝的。大哥,我年纪还小,我……”
“阿黄,让她进来吧。”林涂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过来。黄路这厢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刚刚还嚎啕大哭的端午变脸一样,伸手在脸上一抹,脸上便又带上了灿烂的笑,她提起地上的小包袱,伸手推开了挡路的黄路,“多谢林姑娘,我不会吵着您的。”
端午瞧见慵懒坐在花丛中的女人时,眼睛闪了闪,脸颊上染上了两团红丝,“姑娘,您长得可真好。”
“有你什么事儿啊。”黄路刚关上木门,便听见端午说的话,往上捞了捞袖子,上前提住了端午的衣衫后领,“姑娘,我们还是把她赶走吧,谁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我真是来保护林姐姐的。”端午挣开了黄路的桎梏,一双大眼睛紧盯着林涂,满是真诚,“苍山镇压的大妖鬼跑了,那妖鬼做事狠戾,是个完完全全的变态,有些防备总是好的。”
林涂看了眼端午,蹲在她面前的小鬼看着伶俐可爱。她收回视线,看向黄路,“好了,莫要再吵了,就先让她留着吧,我心里有数。”
沈朗月三个字在她口中转了几转,她的视线落在一旁失了灯芯的兔儿灯上,心里轻叹一声,见到顾言风时,她便觉得他身上有自己很熟悉的味道,这几日她断断续续想起了一些被她忘记的事儿。譬如,顾言风明明受了剜肉之刑死了,便是真成了鬼,也不该是如今这幅半鬼的身子。
林涂伸手拍了拍兔儿灯的灯身,“真是对不住,为了救他动了你的灯芯。”兔儿灯微微亮了一下,仿佛在回应林涂的话。
当年,她被沈朗月从津门带回了永安,顾言风死那日她便在那条街上的一间客栈里。她早在顾言风选择带走梁静知而不是她时便明白过来,眼前的顾言风,即便和自己那个红甲将军是同样的魂魄,同样的容貌,可终究如今这个顾言风不再是曾经的红衣将军了。顾言风当时带走梁静知,为的便是梁国不蒙羞。如今宁死不跪沈朗月,依旧是为了梁国灭亡时,依旧有位忠臣,不跪敌国将领。
顾言风死去时,林涂腰间的兔儿灯自个掉了下来,落在了她手中。林涂看着那盏琉璃兔儿灯,沉默着摇了摇头,她低声细语,似乎在劝服自己,又似乎是在对着兔儿灯说话。“当年我用自己的魂丝救他,是我自个儿的事儿,可灯芯要用来渡众生,并不是独属于我的东西。”
客栈大门被人猛然撞开,小孩子的哭声骤然响起。林涂凝神看向沈朗月,沈朗月手里握着短刃,正横在那小孩在的脖子上。“你能救顾言风。”
林涂看着沈朗月,一时摸不清他的心思,没有接话。沈朗月脸色白得叫人心惊,沈朗月握着短刃的手微微向下,有红色液体顺着刀刃滴落在小孩的衣服上,“我知道你能救活顾言风。”沈朗月扯出一丝笑,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沈朗月,让他死不就是你原本的目的吗?你如今这又是想做什么?”林涂握紧了兔儿灯的玉柄,她看着沈朗月,一时找不到好的时机,将被沈朗月困住的小孩救出来。
然而下一秒,沈朗月手猛然抬起,孩童的啼哭声骤然停止。那孩子的身子瘫软下去,一双小手还捂着脖子处外翻的伤口,黑色的眼睛渐渐发灰,失了色泽。见状,兔儿灯口窜出蓝色火苗,直直朝着沈朗月飞去。然而那沈朗月却不偏不躲,任由那蓝色火团落在他的衣衫上,他冷冷看着林涂,抬高声音,对着屋外守着的士兵道,“去将永安所有的小孩带过来。”
屋外士兵应是后,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涂不敢置信地看见那团能烧穿魂魄的幽蓝火苗在沈朗月肩头渐渐熄灭,那沈朗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咧嘴笑道,“阿涂,你这般对我,可真叫我心伤。”
“沈朗月,你到底是什么人。”林涂声音带着半丝颤抖,刚刚死去孩子的血已经浸湿了她脚底那双绣花鞋,鞋子上本是粉色的绣花被染成了鲜红色,叫人看着眼底生痛。
“我要你救活顾言风。”沈朗月往前走了两步,随手将横在地上的孩子尸体踹开,外面的人已经带着孩子三三两两地回来了。一时间,屋外传来的孩子哭泣声让林涂的脸色更白三分。“我给你时间考虑。”沈朗月又从屋外领进来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没有哭出声,只是泪珠接连从眼眶中滑落。“只是我没有耐心。”沈朗月用刀背拍了拍女孩的侧脸,登时,女孩儿侧脸上沾上了刚刚那个孩子的血。“你考虑一刻钟,我便杀一个孩子。考虑半个时辰,我便杀十个孩子。考虑一个时辰……”沈朗月收起了笑,轻声道,“那永安所有的孩子,都要劳烦阿涂你渡一渡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