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够在赐名的时候没有消写掉对方作为死者的记忆呢?”
夜斗愕然。他一直都觉得绯音这姑娘有点不对劲,但是很难联想到,作为神器的少女竟然并没有被消写了记忆,而是怀着自己作为死者的意志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年岁。
“怎,怎么会……”
夜斗有些不可置信,又想要下意识地否决掉这个可能性:“可是我为她赐名的时候,也是按照神明正常的赐名手段去做的,不可能没有抹去过去的环节啊?”
静江仔细辨认了一番夜斗神的表情,对方的茫然显得格外真心实意,并不似在说谎。
于是,少女点了点头,简短道:“我明白了。”
夜斗:“??”
等等,你明白什么了?你们这些地狱里来的家伙都是说话藏一半说一半的吗?
静江伸出手来:“我想问的内容已经问完了,现在送你回到你的神器那边去吧。”
夜斗看了看伸向自己的那只手,愣了半天,愣是没敢接过。
“……怎么?”
静江像是有些不明白对方的反应一般,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说吗?”
“不,我,呃,我只是……”
夜斗一阵纠结之后,说道:“你不问别的了?”
静江莞尔:“难道你还有别的东西想要告诉我吗?”
少女在那一天里,说出的最后几句话明明语气平淡,在夜斗的耳畔却如同惊雷:
“我已经知道了你其实也不是幕后主使,甚至对于你所做的事情都没有一个足够明确的认知……这就已经足够了。”
“不然的话,你是要告诉我你背后的那位到底姓甚名谁,到底是如何进入了比良坂将亡者带回,还是要告诉我,对方先你一步给绯器所赐予的名讳到底是什么?”
夜斗:“……?!”
父亲他……在自己之前,就已经给阿绯赐予了名字?
如果是这么想的话,一切就完全能够讲得通了。
无论是永远不会刺伤自己的理由,还是到底为何明明身为神器却没有被抹去自己生时的记忆,又或者到底是缘由什么而如此顺服地永远跟随着自己的父亲,从不曾想过要逃离……
这些理由,其实都很简单。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阿绯的第一任神明,有着要带领她一起逃离父亲掌控的决心,哪怕已经是独自流浪的当下,都从不曾想过要斩断和绯器的契约,因为那是自己所赋予名讳的神器,是与自己相互支撑,互为庇佑的战友。
静江一步一步走到了仍旧处在强烈震撼当中的神明身边,抬起头以仰视的角度露出促狭的笑容来:“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心甘情愿地被使役的神明,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把这些内容牢牢地埋到心底里。”
“……然后呢。”
夜斗听到自己的声音艰涩。
“然后等。等到对方终于露出马脚或者是目的为止。”
静江话音刚落,夜斗就看到自己的世界天地陡转,整个人被倒提着冲上天空,强风陡然吹拂在面门,风力吹得他连连贯的话都说不出。身处在坐忘无我的剑气屏障之中的静江头也不回:“现在就送你回你的神器那里去,如果你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的话……”
少女弯起嘴角,终于吐出了有些玩味的话语:“那么就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做出决意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
……
直到被丢在了地面上砸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个浅坑,夜斗都还没能搞明白,这阎魔厅的家伙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才是“恰是时分”,又为什么现在时候未到,需要等待的东西到底为何物,他都一概不知。
——只是流浪而已。
苇原中国,武藏国。再次见到杀生丸的时候,这家伙和上一次见面简直堪称是大变样。少女从层云上抖了抖广袖,如同仙鹤一样翩然降落,目光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杀生丸身后的一大群人:
抄着一根人头杖的邪见,看见自己之后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巨大的像是双头骆驼一般的妖怪,身上佩戴着人类的马鞍,看上去像是什么坐骑,在队伍停下之后猛然打了个响鼻;坐骑上坐着人类的小女孩,大概八九岁出头,比静江自己的体型还要矮一头,好奇地探出头来;最后是杀生丸自己,已经断了一臂,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飞舞。
静江吓了一跳:“我以为,咱们只有两个月没见?”
除却自己断了手臂之外,身边还跟了人类的小孩,乃至于还让出了坐骑来……静江眨了眨眼睛,很迅速地了解到了一些真相,决定和从来都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刻板后辈开个玩笑:“这姑娘的身边,没有俱生神。”
杀生丸闻言,默不作声地横跨半步,将身后的人类少女庇护在静江的视线之外。
唔,成长了不少嘛。静江在心中愉悦地想道,随即开口:
“如今按照地狱里的规则,几乎不会有人类身旁没有着不可视的俱生神的陪伴,而只有两种可能是例外,其中一种,是人类已经朝着隐世踏入了半只脚,成为了阴阳师或者是巫女之类的存在,这样的人在死亡的时候会在比良坂里走特殊通道,因此不需要俱生神这种通用流程。”
杀生丸抬了抬眼睛,无声地等待着静江的“另一种可能性”——这家伙的说话习惯他已经非常了解,越是重要的内容就越要藏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