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的犬妖猛然一窜,差点就从灌木丛里直接被摔出去,正色道:“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铺垫一下!”
静江:“……”
她仿佛是头一次认识斗牙王一般,瞪大了眼睛:“人类的生命时间很短的,你……”
“我知道。”
鎏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如果我再犹豫的久一些的话,就一定会错过了。”
斗牙王深吸了一口气,掸了掸自己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从灌木丛的后面走了出去。名为十六夜的端方女性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明显的眼睛一亮,迈着小碎步跑过去,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来,柔声细语地说着不知道什么话。
从静江站着的位置可以看到,那姑娘很快就从脸颊一直飘红到了耳朵尖。
斗牙王似乎也回答了什么,两人都一边微笑一边频频点头,银发青年的腰上佩戴着三振太刀,其中两振静江都很熟悉,而第三振的式样则有些陌生。
上次见他的时候,应该还只有两振来着……?
静江认真回想起来,两百年一晃而过,很多记忆都变得不那么清晰。而妖刀经常会被固化上各种各样不同的属性和能力,与人类使用的刀剑有所不同,因此妖怪佩戴多振妖刀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毕竟调查为重,静江在十六夜公主看不到的地方冲着斗牙王点了点头,转身蹬踏而起。
这座城市在空间上和隐世的位置有接壤,虽说没有曾经的平安京那般“地处交通枢纽”,但仍旧不乏妖怪的侵扰。静江寻到一处僻静的树荫,打算施展方术灵魂离体,就听到了身后的草地传来沙沙声响。
“什么人?”
静江猛地回头。
身后,是和斗牙王如出一辙的银色头发。
两百年的时间,足够让原本一脸怨怼的小孩子抽条长高,成为眉目清隽,寡言少语不怒自威的少年。
“……杀生丸?”
静江尝试着叫出声。
“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啊。”
杀生丸若有所思:“明明是个人类,但是过了二百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般来讲过了这么久剑术上应该都会有些进步啦,一般来讲。”
一提到“毫无变化”,静江也显得有些沮丧,功法遇到瓶颈是常事儿,但是瓶颈期一过就是白来年这就让人非常难受了。
明明自己每天早起练剑,勤快得就像是从前在纯阳宫的山门之中修习的日子,但剑术的修炼却再也不会像是从前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稳步上升,修为水涨船高。
“你身上的气息没什么改变。”
杀生丸毫不犹豫地戳穿了静江仅存的幻想:“两百年之前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其实我知道的。”
静江一歪头,随后又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人类的城池里?”
这句话似乎有点多余。
有风吹来。
杀生丸略微偏转了自己的面颊,朝向风吹来的方向。沿着河岸吹来的风带来了那个人类女性的气息,与之相对的还有那个名为父亲的存在。
“妖怪应该追求的不都应该是强大和霸道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静江商谈——无论这家伙看上去怎么年幼,毕竟是比山姥都要年长的怪物。
“也不尽然……”
静江想了想,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杀生丸解释:“你看,地狱里有不少死去的半妖。那反推过去的话,有多少半妖,就有多少人类和妖怪产生恋情不是?”
“最为典型的例子不就是那个安倍晴明嘛——虽然最后他成功剥离了自己作为妖怪的那一部分,以人类的身份前往了彼岸。”
安倍晴明风头盛极的时候杀生丸还没出生,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旧是听说过那个生命不过百年却仍旧足够名动一时的阴阳师的名讳。
“可是他很强。”
杀生丸面色犹豫:“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半妖,安倍晴明都足够强。相比之下,那个女人……”
十六夜公主,那个女性,哪里都看不出来强大的势头。
他并非在意那男人没有选择自己的母亲,倒不如说,对于妖怪之间一人建立城池,另一人庇佑一方的这种做法,他甚至是有些赞同的。而战争结束,西犬之国已然安定,少年终于长成,开始对自己那位一直远远走在前方的父亲大人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西犬之国公认至强的父亲大人,会选择孱弱的,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在这样的城池之中甚至还不够塞牙缝的人类?
静江保持着难能可贵的沉默,人类之间的情爱未必就彻底以力量的强弱来做判断,而面前这位小少年心中的愤懑,她其实并不擅解决。
“你怎么看呢?静江。”
可是她不回答,不代表杀生丸不会主动提问:“父亲大人这样的做法,你觉得……”
“我不知道。”
静江十分干脆利落地回答道:“说实话,我见过的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太多了,当年我还没在比良坂工作之前,江湖上到处都是这样那样的传闻。有人燃放千百盏烟火却没有人愿意看,有人为了蝇头小利就能够果断抛弃自己的另一半,有人背着血海深仇还是不忘回首,还有人哪怕人格被抹消,记忆被消写忍受万千疼痛化身成了非人的生物,都还记得最初的约定……人类本身就是差别巨大的一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