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眼睛红透了。
抬起手,想像之前发生过的那样,把这个吻的记忆从她脑海里彻底抹除。
只慢了一瞬的功夫。
时蓝拿起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小狗,踮起脚,巴巴地拿到长明眼前晃了晃。
“对不起啊长明,你应该不喜欢喝酒,我还自作主张让你跟我一起开酒楼,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时蓝小口抽气,“这只小狗先送你。等我以后学会做其他更精致有趣儿的小玩意,我再第一时间送给你……”
“你以后送的第一个人,不是我。”
长明抬起来的手重新放了下去。
一低头,鼻尖不小心蹭到了时蓝的鼻梁。
鼻吸相闻,两个人俱是一阵簌簌。
——小姐,对不起,原谅我自私一次。
我剩的时间不多了,这一次,我不想抹除这段记忆。
长明干咳两声,“小姐,你不是想跟我一起演一出话本子吗?我带了皮影,我可以陪你……”
时蓝抹了一把眼里摇摇欲坠的泪意,眸子重新亮起来。
“好!”
朦胧月下,幕上皮影,或嗔或痴,几辜沉浮。
两个人躺在云树上,看着满天星辰。
丝丝缕缕的月色透过树缝,漏下星点的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仿佛能照见流动。
“长明,我记得,你说我有很多重要的记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就有很多事要去做,是么?”
“是。”
“嗯,你说的,我都相信。可,等我做完那些事后,我能不能再来找你呢?我想跟你一起,开酒楼,不开酒楼,做什么都行。”
时蓝浅浅地笑了,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心一下子安宁下来,“你愿意像话本子里一样叫我小姐,至少说明,你迁就我,不讨厌我,是吗?”
长明扭头,发现时蓝染了胭脂一般的唇色上,同样彻底红透了的双眼。
她的执拗与脆弱牢牢盘踞在那片深红里。
“小姐,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有一天,我没办法给你夜里回家的路上点一盏长明灯,你也不要害怕。等你抬起头,满天星辰始终长明。”
……
时蓝揉了揉眼睛,从噩梦里醒来。
待看到面前的人,冷不防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人,墨发高束,身材颀长。端的是一张风流俊逸且贵气的脸,眉骨清晰,眸若点漆,鼻梁高挺,唇如水色。
“容璟?”
时蓝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容璟一眼不瞬地凝着她,“前次忘了问你,你重新回到这副身体上,是否有什么不适?火凤的毒,都清完了么?”
都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两个人居然还能装模作样地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时蓝觉得可笑又可悲。
她掏出头上的簪子,祭成一柄短剑,声音凉薄。
“不牢容璟仙尊费心。我已经知道了,你早晓得我迟早要拿回这副身体,因此,你才让水染修炼更能契合我的灵力,以便我能更好适应从前的身子。可惜,水染始终蒙在鼓里。到死,都不知道她一直被你算计……”
“时蓝……”
时蓝无视容璟声音里难得的哀切,眼皮也没抬,挑剑直指。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打断话。但今天,你先听我说完。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对我,不过是有不甘心的执念而已,但我不会再作践身心……你这个人情,我断不会领。小武的仇,仙妖大战的仇,我不会忘……如果重来,我绝对不会救你的命……”
时蓝压低声音,弯起眼睛,笑成了一柄薄刃的弧度。
“我今天,来取你性命!”
剑刃不听时蓝使唤,稍稍偏移。
时蓝来不及思索原因,闭着眼,拧着眉,蓄力重新一刺,眼泪夺眶而出。
锃然一声。
时蓝手上泄了力,缓缓睁了眼,看见他手中垂下来的幻音草。
怀着巨大的恐惧,颤声道:“怎么会?你怎么不躲不挡?你的血怎么没有颜色?你、你到底是……”
眼前的人一点一点变得透明,他的脸慢慢变成了一副更柔和的模样。
他颤抖着掏出一枚山花手绢,轻轻擦拭她的眼泪。
眼中浮现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小姐,不要哭。我知道,你很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长明咳了两声,柔声道:“我是他心脉的一部分。如果你舍不得杀我,就永远也杀不了他,也杀不了天帝。我没有办法,只能扮做他的样子,小姐,不要怪我……”
“长明……”
时蓝血撞心头,早已泣不成声,“不会的,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你虽然是他的一部分,但你和他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觉得,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小姐,你还记得淼娘子与老爷的那一魄吗?”
长明浑身发冷,四肢逐渐僵硬。
时蓝拥着他,他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体温,双臂无力地耷拉下来。
喉咙一阵锈腥。
“那个时候,我说我不认同你,他不只是老爷的一魄。谢谢你,今天与我说了这些。”
“对不起,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你的身世,但却在很后来,才确定了我的来历……我太晚了,我也没能救下小武,还要留你独自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