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缓了一口气,面色这才稍霁下来。
“多谢时蓝姑娘。”
他缓缓站起身,突然看到什么,拧起了眉,虚虚地拉住时蓝的袖子一角。
“时蓝姑娘的袖子,是不是刚刚染了墨……”
时蓝低头,发现袖子上的确有一块不小的墨迹。
刚才她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墨磨的时候,又心不在焉。
这才惹了这团墨——
像羽毛黢黑不讨喜的乌鸦一样,牢牢扒住她的袖口。
时蓝嘴角半扯不扯,心道一声糟糕。
容璟有洁癖,平日里整天带着鄙夷,这嫌那嫌的,本来就常常看她各种习惯不顺眼。
时常当着幸灾乐祸的师姐师妹的面,把她的面子跟尊严踩得稀巴碎,再事了拂衣,扬长而去。
偏偏那个人现在还堵在门外面。
避都避不开。
越想越恼。
时蓝心中暗急,仰天叹了一气。
“啊!”
砰地一声。
门碎了。
时蓝转过脸去,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就见容璟的辟邪剑直没入了老爷身体一半。
容璟紧抿嘴唇,胸口仿佛着了一团火。
一双若点漆的眸子却冷沉得彻底。
“鬼邪,你敢伤我时蓝师妹,找死!”
长明拦不住容璟,只得赶了上来。
时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容璟师兄,不是……他没有。我……”
时蓝紧咬着唇,晃了晃袖子,“我袖子染了墨。老爷刚才只是提醒我。”
容璟扫了一眼她的衣袖,绷紧了脸,“时蓝,我只问你,那些人命是不是他害的?鲛族珍珠是不是跟他有关?他是不是占了原来府邸老爷的身份?”
时蓝看了老爷一眼,又试图去拉容璟的袖子。
不,她答应了他,至少不能在这个府邸,不能在淼娘子眼皮子底下,结果了他。
“是。你刚刚说的,都是我做的。”老爷脸上的神情一时难以让人辨清,他无奈地笑了笑,“容璟公子,你确有仙缘。我之前从没想过,连我受仙人所赠的珍珠,也一心向着你。”
容璟冷哼一声。
场面话他听得多了,何况只是来自鬼邪的场面话。
他更加不会放在眼里。
容璟低头睨了一眼时蓝扯他袖子的手,心生不满,“怎么?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竟然想着为虎作伥,为鬼邪说话了?问仙山养你这么多年,是白养了吗?”
长明出声打断,“容璟师兄,小姐她好像有话要说,这位老爷也可能有什么隐情。要不,你把辟邪剑收了,等他们说完了,我们再商量?”
长明的提议自然很是中肯。
但容璟还记得那个幻化成时蓝的女子所说的话,有些念头,自脑海中生根发芽。
再也赶不走。
凭什么,他一副比自己更了解时蓝,还处处为时蓝考虑的样子?
刚刚就算是误会,但时蓝放在这样一个极端危险人物面前,他怎么能彻底安心放心?
容璟心里极端烦躁,手里的剑又没入老爷胸口半分。
他眸子变得狠戾起来,“问仙山,除魔卫道,鬼邪一律除之祛之。既然你承认了罪行,我便要你在我的辟邪剑下灰飞烟灭。不仅你,淼娘子也是一样。从前不作恶,不代表以后不行恶。被我碰上,就没有你们再侥幸留于世上的道理……”
遭了。
时蓝一身冷汗淋漓,想踮起脚来堵住容璟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时蓝一个头两个大,笑脸僵硬。
头转向老爷,想给他解释,容璟平时就是这样说话讨人嫌的性格,心口不一,老阴阳人惯了。
可看他这次反应,应该不会对淼娘子有多严厉的处置。
希望老爷不要放在心上,几个人平心气和谈一谈。
可时蓝心跳猛一跳。
她看到,刚才还态度温和任人鱼肉宰割的老爷瞬间被触怒。
周身金铎轰鸣,目眦尽裂。
“谁都不能伤淼淼!”
电光火石之间,辟邪剑被浊浪之气逼出老爷的身体,剑向对转,完全指向了容璟。
时蓝惊呼一声,第一反应扑了过去,想为容璟去挡。
却有一抹拢青挡在了更前面。
时蓝气血翻滚,慌手慌脚去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试图保护她,保护容璟的淼娘子。
淼娘子受了辟邪剑,不比有仙人指点的老爷,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本来就淡的五官,现在淡得更是快要看不见了。
老爷头顶的气焰,一下子就熄了。
他本就暗的脸色沉得坠了下去,从心肺里呕出一声破碎的——
“淼淼。”
淼娘子点了点头,含笑看着他,“我现在才想清楚,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该怀疑你。你告诉我,你没有伤害过我的冬郎,是不是。”
老爷无力点了点头。
“对不起。”淼娘子定定看向他,“虽然你们长得一样,但我喜欢的是冬郎,不是你。这段时间,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你能告诉我,冬郎去哪儿了吗?”
老爷悄悄捂着心口的窟窿,“你的冬郎他,他过得很好,只是你的消息,都被他母亲瞒了,他也以为,你过得很好……我,我只是一缕魂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闲得无聊,所以偷偷扮成他,捉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