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立了一会儿,那个人脸上只剩了阴影。
笑意最终僵在了脸上,嘴角禁不住往下压。
来之前,他已经设想过很多跟时蓝重逢的情景。
貂皮倒真不算什么稀罕物什。
但他手里拿的白色貂皮,是极难得的一块从头剥到尾的完整的。
油亮顺滑,千金难求。
全临渊国也挑不出来五件。
是他惦记她打喷嚏,误以为她除了忍受刺鼻的香味外,还受了寒,特意带给她的。
白色貂皮,很衬她的红裙。
红配白,就像雪地红梅一样惊鸿一瞥,令人感到无比惊艳。
也许有几分心血来潮吧。
在她走了之后,他突然生了一二后悔。
他想看看她穿白色貂皮到底是什么样子。
鬼使神差的,他便带着白貂皮来找她。
会不会有几分像他做过无数次的那个梦里勾勒的那道浅浅的影子?
他反复这样想。
欲拒还迎的女人他见得多了。
他暗忖着,他算是对她有了一丁点儿兴趣罢。
以他跟她身份云泥之别,这对她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月夜来看她,就算只是为了解闷去乏,她也总该懂得适可而止,懂得心怀感恩,懂得笑脸相迎。
他向来自负高蹈。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哪怕出现有人为了她受伤流血这个插曲。
最开始,也并没有多妨碍他的心情。
直到,他眼里的她,一脸悲怆,不顾姿态,跌跌撞撞扑到那个人跟前。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一颗一颗晕在红裙上。
神情颓唐得就像打破了的陶瓷般,惊慌而又破碎。
他唯独没有想到,再相逢,时蓝不仅对亲自赶来救她的他没有一点儿感激。
反而眼里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彻彻底底冷落了他。
她眼里只有另外一个人。
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
算来,这不过也只是他第二次见她。
按道理,他并不了解她。
但他心里认定,她不该是这个样子。
曾经让他生了一二惦念的红裙不再飒爽如风,而是与少年身上的鲜血融为一体。
他皱了皱眉。
他最讨厌血。
虽然,他从未把这事告诉过任何人。
什么东西,一旦沾了血,便变得俗不可耐起来。
这会儿的她,完全不似亲自见他杀人时那般与己无关的平静漠然。
他几近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原来,她的心还是有牵挂的。
在他眼里,她开始变得无趣,那仅有的一点儿好感与好奇很快消散。
变得荡然无存。
他捏了捏手中的白色貂皮,说不清楚,是不是有些后悔来了这趟。
他吩咐黑影“施以小惩”后,内心总是忐忑。
黑影做事向来一根筋,不是黑,便是白。
什么事,只要他不方便,没往明处说,黑影便会按自己的理解行事。
经常做的与他想的差了十八道弯。
万一,这次他真伤到她了怎么办?
他带着白色貂皮,怀揣着复杂心思,来了这趟。
不想,真还被他赶着了黑影刺她眼睛。
他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从来都是个做事有头有尾的人。
于是,他最终还是决定把白色貂皮披到她肩上。
她却拂手一推。
力道不大,却生生挣脱了白色貂皮。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么久了,她终于看了他第一眼。
唯一对他说的一句话。
“贵人,救救长明。”
她的眼里,盛满了期翼。
她口里的长明,应该便是那位坐在轮椅上,膝盖嵌了一半断剑的少年吧。
她离开的时候,肩上也没有披风。那她现在身上这件,应该也是他给她系上的。
那个轮椅上的少年,即使晕了过去,也能看出五官清朗,底子极好。
少年这会儿似乎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几近浮出一丝透明之色。
像一张脆弱不堪到他随便一揉,就会碾成齑粉的纸。
“我可以救他。但我有条件。”
他开口说话了。
他心里想着,她有求于他,他便有的是机会捉弄或折辱她。
他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但他一开口,声音冷如冰窖,比之平日还要令人生寒。
他也怔了怔。
……
膝盖炸裂的痛感消失无踪。
长明来到一片茫茫水域。
一个红色衣裙的女子背影对着他。
他感到一二迷茫,但更多,想与时蓝分享这一喜悦。
他的腿好了,时蓝不用照顾他了。
从今往后,他可以保护她了。
可时蓝到底在哪儿呢?
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外来的声音,强迫他,说服他相信,那个红色衣裙的背影,就是时蓝。
他猛地摇了摇头,一头扎进水里,靠刺骨的冷水获得片刻冷静。
她不是时蓝。
即使裙子款式再像,身形再相似,她也不是。
他不想见她,他只想去找时蓝。
“长明。”
红色衣裙的女子终是转过身来,正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