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好撇了撇嘴:“好,那我下去了。”走了几步她又回过身扬了扬拳头:“我警告你啊,不要打他,否则小心我揍你。”
沉重的殿门被关上后,空旷肃穆的大殿内,便只剩下父子俩。
阿元已经被他接回来半个多月,此刻他才与阿元真正独处,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明明自己是那么执着的将这个孩子抢回来的。
他没有理阿元,继续手里的事,不一会儿,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就传进他耳朵里,阿元害怕的坐在案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哭什么?”他莫名的烦躁,重重的的放下手中的笔。
阿元吓得一抖,嚅嗫了半天:“我……我娘亲什么时候来接我。”
“她不会来了。”他冷漠的回道。
小小的阿元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不一会儿案上便聚了一小洼,他也不敢说话,虽然那个自称他姑姑的女子告诉他,这个男人是他的亲生父亲,是爱他疼他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可他现在还是怕,他想娘亲,想回到娘亲的身边。
宁折看了那一滩眼泪,修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你娘,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阿元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又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手骤然握紧,好不容易问温柔一丝的眼神又变得冰冷:“那你有没有见过另一个男人,他叫单封。”
阿元依旧摇头:“我只见过小林叔叔。”
“小林叔叔?”他语气一挑,皱着眉头:“他是谁?”
阿元眼睛里有着光彩,但依旧小声道:“小林叔叔是我们塞上的大英雄,他能打过好多好多敌人,能杀死狼,还能抓兔子,我们都很喜欢他。”
他看着开口说了这么多话的儿子,沉默了一会儿:“你娘也喜欢他?”
阿元点了点头:“娘亲也喜欢,我们都喜欢。”
他若有若无的笑了笑:“喜新厌旧这种事,她做的出来,我以为会是单封的,没想到还有个小林叔叔。”
阿元见他这样笑,又怕了,但他又听不懂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话里的意思:“叔叔,我娘什么时候来?”
“叔叔?”他又成功的生气了,自己的儿子竟然叫他叔叔。
阿元也成功的又被吓哭了。
他瞧着他哭,越发认为自己将孩子带回来是正确的,这孩子动不动就哭,实在是没有男儿气概,孟如意将他养的太娇气了。
可他不曾想,小时候他见不到母妃,也是这样哭来着。
“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他怒气冲冲,提起孩子作势要丢。
阿元吓的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忍着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抽噎着:“那能不能把我丢到我娘亲那里去。”
这小小的举动,让他怔住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儿子相接触,小团子又轻又软,被他抱着胳膊的时候,就像抱着一团温暖的棉花。
他第一次知道,抱着孩子是这样的感觉,方才的怒气不由自主的就消了,但心中又涌起另一种感觉,一种想捏死孟如意的感觉。
门哐的一声又被踢开,一直在外面偷看的宁好冲了进来给了他重重一拳,然后一把抢过阿元:“阿元别怕,姑姑保护你,走,姑姑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元不说话,也不哭了,只是低着头,看的叫人心疼,才五岁的孩子,突然离开相依为命的母亲来到陌生的地方,他不需要好吃的,他只想见母亲。
当所有人都离去后,大殿又变得肃穆安静,宁折在殿中站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坐下,然后从桌案下拿出一张被保存完好的纸展开,首先映入眼睛里的是和离书二字。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世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今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落款处她签了名字,按了手印,旁边空白处是她留给他的位置。
看着这封和离书,他忍不住冷笑起来,然后重重的捏成一团,狠狠的扔进窗外的忘川河里。
诡秘的河水,霎时就将纸团卷进暗流,再也看不见踪迹。
————京城,镇北将军府。
经过一个冬日的寒寂,院子里枯了许久的草木都趁着折春日的好时光竞相抽芽生长,又些着急的比如海棠玉兰芍药都已经开出了花骨朵。
在这芬芳的花海里,一个年轻矫健的身影穿行而过,他穿过花园穿过长廊穿过明池,最后在一青瓦小筑前停下,他整了整衣衫,声音干净的叫了一声:“孟大夫,进宫的车已经准备好了,您起来了么?”“起来了。”一声轻柔的女声从小筑里传来,随着门被打开,一个面如海棠身着华服的女子从小筑里出来。
“小林将军,早。”孟如意微笑着打招呼。
林放惊于她今日的装扮,阳光下,他的眸子明净温暖:“孟大夫早,车已备好,我们走吧。”
看着他这般模样,孟如意也怔了怔,恍若又回到六年前那个清晨,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看着她。
“好,有劳将军了。”她礼貌的道谢。
和林放相遇是在半个月前宁折抢走阿元的那天,大雪纷飞里,她正心力交瘁的独行着,忽然听见后面传来阵阵马蹄声,是正回京述职的林放和他的亲兵,在他相助下,她走出雪原并一同来了这京城。
马车平稳的驶出长街驶向皇宫,坐在马车里的她轻轻的掀开车帘,这是她第一次来京城,街道繁华,百姓富足,这让她又想起生活了二十年的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