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时候对方将一点传承送入自己识海,自己脑海之中也是传来一个幽幽古朴的声音。
“若为医修,该当如何?”
那嗓音很是幽远,甚至不大像是姜玄衣的声音,搞得那时候的纪衡微微一怔。
这么官方的问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这个答案人前自然可以光伟正,然而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呢?
他脾气古怪,然而对医学一道却是有着难以形容的狂热和执念。
学一技之长,难道就不能为自己讨来一些好处和地位?
他没有回答,可是却也是顺利攥取了这个传承。
纪衡也不知为何,竟想到这些。
他摒弃杂思,面颊渐渐浮起了一层凶横之色。
若他医不好的病人,别人凭什么医好?
这样儿想着时,纪衡眉心渐渐浮起了一道墨色的纹理,由着眉心向外翻开。
那团墨色的刺青宛如活物般成长,就像是一枝摇曳流转的小花,又像是疯狂蜿蜒的藤蔓。
这些活物如此流转,使得纪衡整个人透出了浓浓诡异。
他血液流得很快,纪衡那一张脸孔也是格外的狰狞。
房间里的物件都被纪衡砸了个粉碎,纪衡当然也看不到自己面上的变化。
他医不好的病人,也绝不能在别人手中康复。
现在华珠是站起来,可是若是接下来华珠却是死了呢?
那这就有意思了。
华珠原本是好好的,虽不良于行,可是却性命无虞。
现在忽而陨落,自然是与姜玄衣的治疗有些关系。
这样想着时候,纪衡手指轻轻抽处了长针。此刻他大半张脸颊已经被污黑所侵染,一张脸都满是污黑的纹理,可是纪衡却是浑然不觉。
明明那黑色的细纹已经缠绕上纪衡的手指,可纪衡却仿佛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那些神山的神医十分高傲,从不会让凡俗的医修替他们看病,只会信任同为神裔的仙医。
所以华珠这个病人,是纪衡最重要的病人,也是最能抬纪衡逼格的。
这样的病人,于纪衡而言是十分重要之物。
姜玄衣居然将华珠医好,就是跟他过不去。
纪衡都忘记了,本来是自己算计让姜玄衣出手医治的。
一个人的心被黑暗所侵蚀,又怎么还会讲理呢?
他缓缓推开门,阳光哗啦落在了纪衡身上,却照不进纪衡冰冷的内心。
碧水宫的侍从见到纪衡,也赶紧退到一边,姿态恭顺。
许是因为纪衡此刻气息太过于冰冷,令人不觉想要避开。
然而无论是纪衡还是旁人,他们都瞧不见纪衡浑身缠绕的黑色纹理。
那仿佛只是特定之人才能看见的东西。那些纹理是特定的猎物标记,只有猎人才能窥见这其中的真实。
就譬如,此刻的姜玄衣。
姜玄衣本来正在观赏阿泫的日常修行,却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味儿。
那是果子成熟的气息,仿佛就等着姜玄衣去摘采。
姜玄衣手指轻轻转动捏着的小酒杯,唇角也泛起了浅浅笑意。
然后姜玄衣将杯中的薄荷清酒一饮而尽,他缓缓的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臂。
一旁的宁寂心里却是冷冷哼了一声。
姜玄衣这副样子像什么呢?仿佛就像猫看到了小麻雀,凶兽喉咙里就发出了奇怪的咕咕声,眼神也会透出了一股兴奋劲儿。
不过算了,碧水宫发生了什么事情,跟他一个魔人又什么关系?
此刻纪衡内心的黑暗已经攀升到了最高峰,他不知道自己像是一颗成熟的果子。
一个人若精通医术,那自然精通毒术,想要杀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华珠住的芳琼殿种了许多花草,他熟知华珠体质,只需在那些花朵儿上加一些小粉末,就能触发伤势。那么以如今华珠尚且孱弱的身躯,便决计抵挡不住这些内伤反噬。
然而这时纪衡耳边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竟坠入了一片黑暗虚无之中。
就好似他藏于识海的梦魇,此刻却是无比真实的展露在面前。
他听到有人轻声叹息:“一个医修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可借医害人是一定不可以的。”
“你所得之传承,是两百年前明元医仙所留,我替他,或者他们寻觅传承者。可是我这个人,什么事情也不会白干的。所以,我曾定下一个契约。若有人受此传承,却生出极恶之念,便会催动种下的魂果——”
什么是魂果?纪衡恐惧得浑身发颤。
有人却是从黑暗里缓步走出来。
他浑身漆黑,不但带着面具,双掌也被漆黑的手套覆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摘下面具,露出姜玄衣那张漂亮的脸。
此刻姜玄衣脸上还带着笑意,他毕竟有些饿了。
姜玄衣那沙哑的嗓音带着兴奋:“催动魂果,需要很大很大的恶意,是要很纯粹的恶意。像从前你那点儿自以为是,胁恩图报,都不过是很普通的人类劣根性,是根本不足以催动魂果的。所以,这场交易很公平。”
“所以这场交易很公平。我替那些亡故的凡俗修士寻觅传承,还帮他们修剪没用的废枝。”
那这样子的事情,也得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