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拉斯站在这个世界里,感到了不知所措。
然后他很快习惯了,毕竟这个世界生活着便利而且自由,比起自己生活的时代要方便舒适无数倍。
食物很好吃,富有各种各样的香料和调味品制造出来的味觉盛宴,衣服也更舒适,还有很大打发时间的办法,比方说看看报纸,上面会有人写的社评或者小故事。
他还是很喜欢在上面看笑话的。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的家人,是不是还活着呢。
他知道父亲和叔叔们呆在一起,而母亲和她新的家人们在一起,弟弟和冥府的神明一同生活,他决定还是去拜访一下母亲。
他带了些礼物,敲响了母亲的门。
忒弥斯对他的到来感到了一丝意外。
“阿特拉斯?”她轻声说道。
“是我,妈妈。”阿特拉斯答道,“我想,应该来看看您了。”
忒弥斯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让他走进了房间,他的妹妹们热情地招待了他。
“说起来。”阿特拉斯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家伙,没有和您一起住吗?”
忒弥斯似乎很快地就意识到了他在问什么。
正义女神摇了摇头。
“她自己在外面,结婚了没?”阿特拉斯问道。
“没有。”忒弥斯刻板而冷淡地回答道,“你妹妹,普罗米修斯,已经死了。”
阿特拉斯拿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热茶一下子溅在了身上,时序女神给他迅速拿来了手帕,他用力地擦拭着。
“她不是不死之身吗?”阿特拉斯问道,“被哪个主神终于杀掉了么?”
忒弥斯看着桌布上的花纹,摇了摇头。
“没有。”她轻声说道。
“她只是用自己的性命和死亡做了个交易罢了。”忒弥斯说道,“所以我们复苏了。”
这是她的权能之一,阿特拉斯当然记得。
有人会蠢到这么使用权能吗?
还有。
“她一直没有戴冠吗?”阿特拉斯问道。
“没有。”忒弥斯答道,她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所以她已经死了。”
阿特拉斯感到了一瞬间的呆滞。
普罗米修斯死了。
这种事情,他在无休止的苦役中不止一次诅咒过,那个家伙赶紧去死吧。不,最好不要死,受尽折磨才好。
但是如今他知道,忒弥斯不会无故骗他玩。
她的确已经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永远看不见她了。
快乐吗?
解气吗?
感到轻松了吗?
阿特拉斯。
他问着自己。
没有。
他的心脏说道。
完全没有。
他只是感到了疑惑,和空荡,她到底在干什么啊,将他们这些尊贵的神明罢黜,难道不是遂了那个天生的混乱主义者的愿望吗?
她良心发现赎罪了吗?
不会的,那个家伙有什么良心可言呢。
不过说起来,她虽然和他血脉相通。
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阿特拉斯离开了忒弥斯的家,他站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悲伤。
他的妹妹死了。
他毋庸置疑地恨她。
然而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停留在他的回忆中的样子,还是个女孩,绵软而沉默,总是有很多想法,其中不切实际地居多。
于是阿特拉斯去找了她的朋友。
与他战斗过的雅典娜,满嘴跑火车的沙利叶,不着边际的赫尔墨斯和阿波罗。
他们似乎都了解她。
也不过了解一点点。
他知道了她有一个离奇的野心,和似乎远在天边的梦想。
她似乎是真诚的希望此世所有的生灵,都能感受到自由和幸福。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境啊。
但是她好像的确为此赔上了性命。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阿特拉斯提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人能很好地回答他。
他们却都有一个建议,“如果你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话,最好的办法,大概是成为人类吧。”
人类,是她的孩子,是她寄托了全部希望的造物。
成为人类。
按照人类的方式去生活,按照人类的方式去劳动,按照人类的方式去忍受不幸。
去获得,去相爱,去失去,去赢得。
很痛苦。
但是却感觉自己真的在活着。
当他人生第一次拥抱他心爱的姑娘的时候,他平生第一回 感觉到了手上的力量并非越大越好。
然后他爱过了,也被人爱过了。
阿特拉斯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枚硬币,站在鲜亮的红色机器前,准备买一瓶饮料。
今天是喝茶呢,还是喝咖啡呢,或者喝汽水呢。
他的余光看到了什么。
他转过了身,看到了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女正在商店的门口看着放在前排的畅销书,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复杂而精密,是他人生唯见过两次的眼睛。
独属于先知的眼睛。
阿特拉斯默默地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少女点了点橱窗里的东西,店员帮她拿了出来,放进了纸袋里,封上了口,报出了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