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少女轻声说,“这时候烧未免太浪费了,就算是要烧,最好是冬天烧啊,还能取下暖。”
医生沉默了。
“有时候我感觉和你说话,会被你噎死。”医生忍不住说道。
“那,我道歉。”少女抬起手,在头上敲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
她实在是个难以理解的女人。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袖扣没有扣起来,露出了一截白皙而细弱的手臂,上面带着斑驳的粉红色伤痕,头发被藏在帽子里,而裤脚明显提的很高,同样细弱的脚踝上也攀附着粉红色的虫子一样的伤疤。
她看上去像个送牛奶或者清烟筒的童工。
医生忍不住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女神是这个样子的呢,他也曾见过旧日里的女神们,他只觉得她们美丽而高贵。
但是这个少女,危险,神秘,变化莫测,像指间的流沙一样不可把握。
“我实在不太懂你啊。”医生转过身,跟着她去寻找所谓的墨鱼汁面的餐馆了,“或者是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书籍被写作出来,生命只拥有了一小半,它的生命的另一半在被阅读。”少女微笑着说,“所以这些一直以来没有人阅读过的书,被烧掉了也就被烧掉了。”
她托着下巴在餐馆里看着老板的脸,“那个,请问您听说过什么人打算度过阿尔卑斯山吗,我希望可以一起走。”少女笑着说,老板摸着胡子思索了片刻。
“有,有位客人明天要回德意志,他现在还没有下来吃饭,等他下来,你可以问问他。”老板答道,“唉,他下来了。”
这是一位金发蓝眼的典型德国男人,他坐在了桌子边上,“老板,来杯酒。”
“有个小姑娘问你是不是要越过阿尔卑斯山。”老板说道,“我记得你打算明天上路。”
“是的。”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普罗米修斯挥了挥手,“是我,我是个商人,来这里争取教廷的投资做点事情。”
“顺利吗?”少女笑着搭讪道。
“出乎意料的顺利。”他说道,“有位主教愿意支持我的生意。”
他大声说道,少女微笑着看着他,也许这也是某种计谋,让盗贼们知道他获取了主教的支持,不敢对他丰厚的行李有什么想法。
果然是位精明的商人。
“你谈了什么生意啊。”医生笑着问道,商人喝了一口酒,他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低下头,悄悄地凑到了医生的耳边,“一个我觉得我能吃一辈子的生意。”
少女笑着看着他,伸出手拿起了一把叉子。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朝圣。”少女笑着说,“去教廷看看圣梯什么的。”
“那还不错。”商人也笑着说,“我来的太着急了,都没有去什么地方,不过你们是哪里的人。”
“美因茨。”少女说道。
商人看上去十分吃惊和快乐,“不过你倒是听不出来口音呢。”
“你应该也是美因茨人吧,我感觉听着很像。”少女笑着说,用指甲微微地敲着杯子,看着更多的气泡升了起来。
“是,我是美因茨人。”
两个人快乐地聊了起来,医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在交际方面有着奇怪的能力。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发展到了商人愿意饭后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给他们看了看自己的得意之作。
“我是在东欧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据说是从古东方来的,我发现这个东西略微改造一下,就会有很神奇的效果。”
商人快乐地说,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我就在家里研究,现在来说,已经可以说非常完美了。”
“它只用一个小时,就能做完一个教士一生的工作。”商人说,“主教简直是对它大为赞许。”
他摸出了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一台机器静静地躺在白布之下,他怂恿着少女去揭开那张白布。
少女笑了起来,她抬起手,将它揭了下来。
医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胸前的布料。
这是什么东西啊。
它沉迷而精细,但是医生作为带有先知才华的神明,却感受到了某种力量,无比强大的力量,像是要宣告一个摧枯拉朽的时代的到来一样的力量。
“我用铅锌合金来做的这个。”商人得意地拿起了一个小小的零件,“可以承受多次压力。”
然后他转了转滚轮,“看,是不是很快很方便。”
少女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鼓了鼓掌,“简直太棒了。”
医生接过了小小的铅字符,在手中把玩着,赞叹着,“请问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商人看上去像是害羞了一样挠了挠后脑。
“约翰尼斯?古腾堡。”
“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他说道,然后忍不住腼腆地笑了起来,“其实也还行了,也许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我觉得还算是个东西。”
“而且会让书便宜很多。”商人笑着说,“我家孩子总吵着要看书,我哪来的那么多钱给他买教士们的绣花,以后估计随随便便就可以买到书了。”
“说起来我还改造了一下纸张。”他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卖弄着,“总而言之,没什么大钱赚,谁让大家都很穷呢。”
“不过应该也够吃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