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惊醒克洛诺斯。”普罗米修斯低声提醒着,“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赫拉克勒斯小心地不让恶犬们发出声音,从克洛诺斯的背后绕了过去,然后迅速进入了罪人们的领域,离开了旧神被囚的居所。
“为什么?”赫拉克勒斯问道。
“因为。”少女思考了一会,“你是个很重要的人。”
“你会帮助诸神在未来的一场战争中取得胜利。”她轻声说道,“所以也不必要太担心,如果你真的陷入了困局,他们会来救你的。”
“我的自尊不会容许我坐在什么地方等着诸神的救援的。”赫拉克勒斯说道,“诸神如此强大,为什么会需要我的力量。”
“因为盖亚的保护,现在的诸神无法伤害泰坦们。”少女诚实地说道,“只有人类,有权利杀死他们,所以在你的加入之后,宙斯才能获得杀戮的许可。”
赫拉克勒斯沉默了一会。
罪人在他们的身边哀嚎着,有人抓住了赫拉克勒斯的脚踝,他跺了跺脚甩开了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努力向前走着,少女的呼吸又一次缓慢了下来,她霜白色的睫毛沉沉地垂了下来,合了起来。
虽然知道她不会死,但是赫拉克勒斯的内心中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恍如隔世一样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有妻子和孩子,他总会半夜醒来给自己的小女儿盖上毯子,即使她总是说自己很热。
后来妻子揪着他的耳朵给他看女儿的脚上长出来的小水泡,骂他看你做的好事。
他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一生应该会这么度过,和家人们在一起,做一些声名远播的冒险,然后受人尊重。
他有时候会看到别人的婚礼,看到一箱一箱的财宝,他那时候觉得自己会赚到一大笔钱,给她置办一笔巨额的嫁妆,然后会有一位英俊而有知识的男人来提亲。
他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那个夏夜,当他从疯狂中醒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已经全都躺在了高高的城墙下面,他跑了下去,除了衣服之外,他甚至没有办法分辨谁是谁。
他刚刚明明感觉自己在和凶恶的怪物搏斗,然后成功地将它们推落山崖。
诸神,玩弄了他。
他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只感觉眼球也火辣辣的干涩,他的大脑中只掠过了一些零星的碎片。
比方说妻子第一次做晚餐的时候他敢怒不敢言的感觉,比方说他的小儿子在读音标,比方说小女儿白色的裙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卖身为奴,即使穿上女装,做屈辱的劳役,他只觉得自己的□□越痛苦,那种心灵上的沉重才会离他更远一点。
后来,他觉得,时间已经恩赐与他,他终于忘记了,他以为他已经不记得他的家人的样子了。
“别难过了。”少女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来的女神把冰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脖颈旁边,然后下一瞬间,他感觉头痛消失了,“向前走,不要回头。”
她轻声说道,普罗米修斯知道,前方是幽魂迷障横行的地方,如果这个人曾经失去过什么的话,很可能会被困住。
“你可以闭上眼睛,我告诉你怎么走。”她轻声提议道。
赫拉克勒斯摇了摇头。
“不用。”他骄傲地说,“我可以走过去。”
把过往的遗憾和悲伤都一个人吞下去的走过去。
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不幸,所有的历练,杀不死他的,都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好。”她轻笑着说,“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您可以全然相信我。”赫拉克勒斯说道,“您作为此世最早的贤者,应该很了解我的。”
“不敢。”少女轻声说道,“我甚至不知道你应该算是神子,还是人子?”
“人子。”赫拉克勒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合上了眼睛,“我相信你。”
冥王哈迪斯是个苍白的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他站在地狱通往人间的通道上,有光亮从他的身后洒下来,静默地看着赫拉克勒斯,“宙斯,让我传递一条消息。”他平淡地说。
“如果这位女神不愿意说出神王所需要的那条预言,那么我将扣下她。”哈迪斯说道,声音不高但是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赫拉克勒斯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背上的少女略微推了推他,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白发的少女站在了黑色的台阶上,因为虚弱微微踉跄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扶住了黑色的石壁,她抬起了头,宁静地看着哈迪斯的脸。
“我不会说的。”她轻声说道。
哈迪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遗憾的神情,抬起了一只手,然而少女偏了偏头,躲过了他的手,她努力站直了身体,看着他身后的阳光,有尘埃在里面上升盘旋,她伸出了一只手,苍白的半透明的手指让阳光从指缝中漏下来。
“但是你不应该把我扣在你这里。”她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能言善辩,但是神王的命令不容你有半点说辞。”
哈迪斯说道,少女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他没来由的感到了傲慢。
这个少女是个傲慢的女神,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然而她聪明绝顶,的确有一份心高气傲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