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嫡出 作者:果木子
正思索着,车里的男子指着她开了口:“你是郑家里哪一个?”
这话问的本就有些无理,再配上男子阴郁挑衅的神情便叫人十分不舒服,明玥勾了勾唇角淡淡瞥他一眼却没搭腔。
车里的那女子便哼了一声道:“好没规矩的丫头!难道连自报家门都不会么?还妄称是名门世家呢,没的辱没了‘名门’二字!”
明玥一挑眉,倒掩唇轻轻笑了一声,看了眼一旁的邱养娘,邱养娘便上前一步微微福身道:“这位夫人的话说的极好,听您此言定是已看到了咱们车上挂的标识,也知道咱们这是郑家的主子,可夫人与这位公子却不曾报过家门,这可怪不着我们姑娘,俗话道礼尚往来,敢问夫人这‘礼’是在何处?又要叫我们如何‘往来’?”
那女子一噎,立时涨了个满面通红,她旁边的婆子厉声喝道:“大胆!凭你个贱婢也配与我们夫人说话?瞪大你们的狗眼看仔细了!我们这是西大街常府的马车,车上这两位一位是们府里的姑奶奶,一位是我们大人的三公子!现问你们为何无故挡道?还不速速让开了去!”
这婆子的话一说完,便有奴仆过来赶明玥的马,郑家的随从也立即上前,两边推推搡搡,眼见便要动起手来。
明玥在听到那婆子报了府里姓常之后心里便是一动,京中常家……明玥听着并不陌生,常家出身寒门,因在今上登基前站对了队,如今也是皇帝的心腹,常老爷之前是吏部侍郎,今年春升任了正三品吏部尚书,可谓真正的实权在握。
——当初派了官媒上府里向郑明珠提亲的便是京城常家,不过提了三次,被王氏骂出去三次。
明玥想到此一眯眼,蓦地抬手便将马鞭“啪”地在空中甩了个响,同时喝道:“退下!”
她这马鞭较长,甩的时候她又蹬紧马蹬不着痕迹的往前略一倾身,鞭子在前面凌厉的划了个半弧,正刮到对面马车的车帘处,方才说话的婆子探了半个身子出来,一时不料明玥竟如此野蛮,毫无预兆的被鞭梢儿扫了一下,虽不甚重却也吓得登时捂着脸嚎出了声。
明玥这一鞭子甩的极响,这是她骑马时跟邓素素练出来的绝活儿,两边原本正推搡的随从一时被她这气势所震双双停了手,明玥也没看他们,只在马上如男子般稍稍欠身,带着点儿歉意的说道:“教训自家随从来着,不料这位嬷嬷离得太近,被牵累到了,还请夫人见谅。我这带着药,治这种伤最是有效,请夫人给这位嬷嬷涂了吧。”
说完她也没停顿,笑出了两个梨涡,扬声道:“原是常大人府上的小姐公子,那是久仰了,有礼。”
常家的大小姐常云香在车里一时气得不行,这甩了人家一鞭子还说是人自己离得太近了是个什么道理?好生无赖!
可明玥说的诚恳,又叫邱养娘拿了药过来,刚才这一番动静,早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过来,长安城里民风彪悍开放,临街一家酒楼的二楼还站了几个出来用饭的姑娘和哥儿,甚至还有一个姑娘在上面拍着手笑道:“鞭子甩的不赖,这响儿好听的很!再来两个,伤药咱们这给你备足了的!”
明玥心里暴汗,心说长安城里的姑娘果然不一般啊!不由抬眼往上瞄了一眼,结果只看到栏杆处人影一闪,大约是被谁在后面拽了一把,跑到里面去了。
常云香沉着一张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为一个随时可任意买卖的奴婢跟明玥翻脸,不免有失她一直以来要保持的贵妇风范,遂在车里瞪了明玥一眼道:“不用了,区区几瓶伤药我这里还是有的。”
明玥一笑,随随的一挥手邱养娘便退了回来,常云香像是不耐烦与明玥多说,有些生硬的挑眉道:“郑姑娘请让开吧,听闻你们郑家有人为了方歙砚便……哎,如今长安城都传开了,这可怎生了得!罢了罢了,瞧着你也是个着急赶路的模样,你让开,我先过去了,你便也过去了。看在你小我几岁的份儿上,今儿的事我不与你多做计较。”
明玥在心里笑了两声,这摆明是来落井下石带找茬的。
眼下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她和邓环娘的马车只要让了半分,估计用不了几个时辰此事便会传遍长安城,世家里最看重的便是颜面和一口气,今儿她若让了,别说郑家族里的人,便是其他的世家也会对其冷眼唾之,自此成了郑家里的罪人了。
明玥稳稳地坐在马上,将方才甩出去的马鞭一圈圈缠上,这才慢悠悠的抬头眉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常家姐姐是左撇子么?”
常云香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自然不是。”
明玥了然的点点头:“啊,那车夫定是了!”
车夫右手拽了拽缰绳,明玥挑眉:“那看来你眼神有问题。”
“小人好的很!我们常家个个身强体健……”车夫大声说了一句,到后边不知为何猛地没了声响。
明玥倒没在意他后半句,只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对常云香道:“这便奇了,贵府上的人既不是左撇子眼神又没有问题,那为何好好的左边有路不走偏要挤到这右边来呢?”
常云香挑挑眉:“我常家的马车一向是想走哪边就走哪边,何来左右之分?”
明玥便轻轻笑了,实际这个时候的马车大多是居中而行,还未有靠左靠右之分,只是眼下走的这条街,车夫赶车时可能见右侧的摊位较多,便不自觉的偏到左边来了,因而明玥笑道:“嗯,这便是不同了。常大人府上可不分左右,但我郑家有训,左右尊卑有别,在行路时自也要以左为尚。常姐姐不晓得倒也无妨。”
她话一说完,便听楼上有几人笑了起来,其中一男子拊掌道:“说得对极!我世家均有训言,左右尊卑有别!你这左右不分,尊卑不立,哼哼,区区寒士,也想学我世家儿郎,东施效颦而已!”
“哈哈哈,对极对极!”上面想必是有好几个吃过常家姐弟亏的世家子弟,闻言笑个不停。
明玥在心头不禁给这话说之人点了个赞,把她的意思都给点出来了,遂她笑盈盈地又补了一句:“因而,这路我郑家的车是走定了。”
——大周朝已左为尊,这还是明玥先前没太注意,前一阵儿看大周律法是才往心里去了,不想今儿随口拿这个埋汰人了。
她们的左边,整成了常家马车的右边。
常云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时倒当真是走也不对停也不对了。
一直在车里坐着没怎么言语常家公子这时才深深盯了明玥一眼,拍拍腿道:“抬我下去。”
车上的丫鬟立即下来吩咐了一声,便见有人打车后搬了张轮椅过来,随即两个小厮万分小心的将那常公子抬了下来。
明玥心里微微一惊,突地想到——这人……该不会就是上回在大昭寺受了伤的那个常大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左右为尊这个:
古代中国,是左尊还是右尊,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不同的时期和时代,存在著不同的规定。
周、秦、汉时,我国以右为尊,故皇亲贵族称为右戚,世家大族称右族或右姓。
从东汉至隋唐、两宋,我国又逐渐形成了左尊右卑的制度。这时期,左仆射高于右仆射,左丞相高于右丞相。蒙古族建立元朝后,一改旧制,规定以右为尊,当时的右丞相在左丞相之上。朱元璋建立明朝,复改以左为尊,此制为明、清两代沿用了五百多年。现在戏剧舞台上上演古典剧目,客人、尊长总是坐在主人、幼辈的左侧,这反映出明朝崇尚左的礼仪。
因为这个文明显架空在汉以后了,所以取了左为尊,姑娘们莫较真儿哈。
☆、第93章
明玥正想着,那常公子已被两个小厮半抬半抱的放到轮椅上,常云香颇是不愿叫他折腾,不断皱眉道:“小心些!小心些!”十月天的长安城并不冷,但丫鬟还是自车里抱了一条薄毯,仔细折了给他盖在腿上。
明玥不动声色,不知这人是个什么打算,难不成他的意思是要想走这条路,就得从他身上压过去?
常令韬微仰着头,神色比方才明朗些,拱了拱手问:“不知姑娘在府里行几?”
这才是个初次相见该有的样子,明玥遂也答道:“行七。”
“哦”常令韬颔首应了一声,倒露出点儿笑意来,他伸手在轮椅的扶手上拍了拍,后边的两个小厮上前托着他的腋下竟将他搀着半站起来,常云香担心的叫了一声“韬哥儿!”常令韬咬咬牙,显是腿上十分费力,但却伸出手来一揖:“原是郑家七妹妹,有礼。”
明玥被他这声“妹妹”雷了一下,这人刚还是阴沉沉一张脸,这会子变脸比变天还快。
人群中便有人啧啧两声称赞道:“常公子真乃尊礼之人呐!”话刚说完,楼上就有人哼了一声说“装模作样!”顿了顿又嗤道:“溜须拍马!”后边这句显然是在说方才赞常令韬的人。
楼上有人附和了两声后半句,倒没人说常令韬了,毕竟人家都坐轮椅了这下还起身行礼,礼数上全说得过去,遂不少人都看向明玥。
明玥此刻再在马上坐着就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一松马蹬下得马来,也站定回了个礼:“见过常公子。”
常令韬笑了笑,也没坐回到轮椅上,往明玥身后看了眼续道:“妹妹这是打燕州来?”
明玥没回他这话,却道:“常公子客气,只是我们郑家与贵府上一非世交,二也不沾亲带故,是以公子这声‘妹妹’倒担不起……”
明玥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常令韬突地身子一颤,一个站立不住便即合身向前跌来。
明玥站的离他不远不近,约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常令韬身量颇高,这一跌直直倒向明玥。
明玥若伸手扶他极有可能被带着跌倒,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民风开放,却也难免被人添油加醋传讹一番,没准明儿此事就被传成“郑家七姑娘心仪常公子已久,思慕难耐,当街搂抱成一团”等等;若是就近不伸援手,又有失世家风度,更被一些寒庶出身的不平之人诟病,要如此……也算是还了明玥一个进退两难。
一瞬间明玥思绪转了两回,回手扯了马鞭往前递了递,想以此叫常令韬借个力,脚下却准备避开。不过,却有一支小孩子常玩的花枪比她更快的搭在了常令韬的肘下,堪堪担住了他即将够到明玥衣衫的双手,明玥转眼一看,立即笑了:“四哥!”
郑泽瑞“嗯”了一声,一手还握着那支不怎么结实的花枪上前两步,将明玥挡在了身后,挑眉道:“还不赶紧将你家公子扶好,我这枪可要断了。”
常家两个小厮不满的看他一眼,忙将自己主子扶住。
常令韬坐回轮椅上后,额上已是一层薄汗,看了眼郑泽瑞,神情又恢复了先前的阴沉。常云香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看了看自己弟弟发白的面容冷笑道:“你们郑家真是欺人太甚!怎么,我弟弟一双腿伤的还不够?你们还妄想当街要人命么!”
郑泽瑞一皱眉:“薛夫人此话怎讲?还请说的明白些,令弟的腿与我郑家何干?”
常云香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何干?韬哥儿的腿是今年正月在燕州城的大昭寺被贼匪所伤,郑大人如今便被揭发与贼匪勾结!哼哼,郑四郎,你说此事与你郑家有何干系?当日你也在大昭寺,贼人来时你在何处,别是混在贼匪里吧?呵呵。”
郑泽瑞怒目圆瞪,手里的花枪一挑,咬牙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常云香的夫家姓薛,丈夫如今就在大理寺任职,不免有些得意猖狂,迎着花枪往前上了一步说:“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