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叶亭鸣说得认真,织田作之助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听过算过没当真。
以织田作之助看来,现在打仗打成这幅样子,距离战争结束都还远得很,而等到学校恢复招生大家都有学上,再怎么快起码也要个七八年的时间吧,到时候他都二十多岁了,二叶亭鸣总不可能逼着他再去小学复读。
织田作之助的心态很稳,还拍拍身边中原中也的小脑袋,鼓励道:“加油!”
拉高这个家的平均学历就靠你了。
中原中也还在担心房间里快哭没声了的江户川乱步,被织田作之助拍拍就跟着点点脑袋,啥都没搞清楚呢嘴上就答应道:“交给我吧!”
二叶亭鸣也没察觉到织田作之助的厌学情绪,心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加快结束战争的速度,如何鞭策梦境小黑屋里的鸽子、不,是超越者们尽快产粮……咳咳,是思考人生道路彼此交托信任,大家努力一下争取这两年里让家里的孩子读上书。
他看凡尔纳的年纪也不大,结束战争正好可以回学校接着念书,年纪轻轻别耽误了孩子考大学。
二叶亭鸣想着想着,又想起来另一件事,对福泽谕吉道:“我这边店马上要开了,准备招几个人来帮忙,整理书架还有给订了报纸的人家送送货。然后我看这附近有不少孩子在街面上自己讨生活,想说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来我这边。不过他们挺戒备我的,根本不肯好好听我说话。”
想到那些自称是“羊”,从他手里坑点零钱吃的马上跑没影的孩子,二叶亭鸣也有些无奈,跟福泽谕吉打听道:“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认识的中间人能牵个线,虽然店里工资不高,不过他们可以在店里看书……有空我也可以教他们认认字什么的,要是愿意饭在店里跟着我们一起吃也行,总好过一天天的在街上瞎胡闹。”
福泽谕吉闻言沉吟片刻,应承了下来,“我帮你去问问。”
他看得出二叶亭鸣不缺雇人的钱,这么小一家书店也要不了几个帮工干活,还要雇佣干不了多少活的孤儿完全就是在做慈善了——以现在横滨的情况,给贫民窟的孩子撒钱捐物其实不如给他们个工作,何况这还是个管饭的工作。
工资没多少福泽谕吉也能理解,小孩子守不住太多的钱,贫民窟的人心可比外头险恶多了,给得太多反而可能会招来祸患。
福泽谕吉能理解,但是被二叶亭鸣当做重点雇佣对象的“羊”不能理解。
他当天回去就联系了他们在擂钵街住着的线人,委托对方帮忙跟擂钵街的孩子们牵线搭桥。不过当时福泽谕吉就被那位提醒过,虽然他们的想法是好的,他也很愿意帮忙居中说和,但“羊”的孩子大概率不会领这个情。
那些孩子已经太习惯偷盗乞讨乃至成群抢夺来获取生活资源了,又足够滑头有眼色,从不去招惹真正的大人物,还在试着抱社团外围混混的大腿来狐假虎威,在擂钵街里虽说称不上衣食无忧,但也能填饱肚子有个不错的聚集地,他们对这样的生活非常满意。
与干一票的收益和跟着混混们跑腿的威风相比,二叶亭鸣给的那点工资他们可半点看不上眼,福泽谕吉听线人跟他抱怨,说“羊”的小首领——那个叫白濑的孩子差点没把他打出门,趾高气扬的样子叫人看了就生气。
福泽谕吉只好说了些感谢安慰的话安抚下线人的情绪,回去还被江户川乱步狠狠嘲笑了一通——江户川乱步在他联系线人的时候也说过跟线人类似的话,横滨的贫民窟又不止擂钵街一个,劝他还是早点放弃在泥水里堕落的羊群,挖一挖其他地方的好苗子算了。
比起在擂钵街这个刚成型的半贫民窟里耀武扬威的小羊崽子,贫民窟里在饥饿边缘挣扎求生的孩子多的是,哪一个不比短视自大的蠢货值得拯救得多。
人呐,要学会放弃。
就像乱步大人即使被父亲从地狱里催稿,不也写了三行就认清自己,让豪情壮志立下fg的鸿篇巨著随风而去了吗。
江户川乱步不说还好,一说就提醒了福泽谕吉,“那正好,你就写篇文章分析一下‘羊’的孩子们是怎么想的吧。”
引火烧身的江户川乱步垮下一张小猫脸,不情不愿地哼唧:“乱步大人才不要写那些坏孩子。”
“那你下次就没有东西可以给中也看了,你不是答应他要开读书会的吗?”福泽谕吉说道,“中也可是已经能写长诗了,织田君也说他写了篇故事,觉得写得很不错呢。”
江户川乱步鼓起脸颊,“激将法达咩!”
虽然他嘴上这么抱怨,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拿出了文稿纸,蔫哒哒地再次尝试在愚蠢人类的金鱼大脑里寻找出路。
不对,这次是蠢毙了的小羊崽子们。
给江户川乱步布置完作业,福泽谕吉还是思考了一下他的话,决定去尝试联系下住在其他贫民窟和暗巷里的线人朋友,看有没有愿意来工作的孩子。
就是通勤路程会非常远了,除擂钵街外距离书店最近的贫民窟也有一个多小时的步行距离,小孩子的步速走起来会更漫长,即使管饭又有工钱这份工作也会非常非常辛苦,福泽谕吉觉得不太会有孩子愿意来。
毕竟贫民窟里长大的小孩子眼睛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贫民窟的那一方泥泞,觉得那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即使告诉他们外面是多么精彩有多少机会,存活的本能依旧会让他们死死黏在安全区内,生拉硬拽都不愿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