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信目下情状,你还能动四弦。”尽管神魂剧痛不断增加,他仍旧是等待着琴师露出稍许破绽……手掌一动,叶玑罗缓缓闭上眼,头顶青芒泛出,一个哭泣的女子声音伴随模糊虚影被生生抽离,而她的身体,仿佛是要在这魂魄被抽出之后如风筝般落下……
“……”错了一个音,琴师闭上眼。
羲皇分神一喜,他知道这人必然是极其在意此女,故作冷漠,自然也是惑敌之计。
“哦~?让孤看看,眼光尚属不错,是神农御下,有半神潜力,难怪能入你青眼……”
他特意说得极慢,似乎是想欣赏这逆神的失态,而手上则是一步不停地将那魂魄缓缓拉出。
若是灵魂出窍者,自然是能体会那种灵魂暴露在空气中,仿佛鱼儿暴露在沙漠中一样绝望痛苦。
人生八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该是有多狠,才能安然在那里看着自己代人受劫?
她有什么错,只不过是求个爱慕,舍弃了仙身,便合该万死?
可笑步步为营,却是步步落入算计。
想反驳羲皇的误会,想说自己并不是他要抓的人,却仿佛已经没有了嗓子一般,只得无声地挣扎。
而琴师素来便是惯于隐忍,待到楚碧痕之魂魄被完全抽出,叶玑罗的身躯自半空落下同时,一步迈出,残影掠过,再回来时已经将叶玑罗带走。
疲惫的声音自耳侧响起,无力搭在肩头的手,随着慢慢找回的力气,不断收力,像是要一口气捏碎他的肩骨。
“……这么玩,你有意思?”
“抱歉。”
“虽然难得是你第一次服软,但我不想原谅你。”
“……”
短暂的沉默后,东方独幽抬头望向重重血线缠绕的羲皇,此时他已经被缠得如同血茧一般,而他所在的位置周围不断传来空间塌陷的崩响。
砺罂这才明白这两人联手,对付自己不过是个幌子,求的竟然是弑神!
神魔本就是对敌,如今见到神界最为高高在上的存在被桎梏到这种地步,身为魔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东方独幽连叶玑罗会被夺舍抽魂都算到了,想必是他背后有能人以推演之术算出这女人合该有此劫,才对楚碧痕的夺舍视而不见,最终布下这李代桃僵的计划……诡诈,狠毒,心机深沉,可想这人的心肝是该有多么美味!
……有意思!真有意思!
砺罂舔了舔嘴唇,一个野望不停地叫嚣……趁这所谓射神雷引爆后,这羲皇分神若不死必然也是十分虚弱,若是能吞噬之,他是不是可以一举突破魔君,甚至于问鼎魔尊阶位?!
沈夜以自身修为敢诅咒神族,便是反噬之下也绝无力再以为继,东方独幽……看他那手中神器古琴催动不易,再催动双弦杀神之后便是极限,两个深不可测的人都无力再战,以自己不死不灭魔身,其他人便是想阻止也绝无可能!
砺罂没有动,而他动念一瞬,便感到有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个是叫夏夷则的那个小娃儿,另一个是沈夜身边的那个初七。
啧,心思仔细的人最麻烦!
砺罂暗暗寻找机会之际,那虚空中困锁羲皇分神的血茧突然一阵动荡,血芒大放。那无上威严的神之声音带着滔天怒气,羲皇分神终于明白了自己抽错了魂——
“你以为此女之劫就这般容易消解?!天道降罚,苍穹之下,无人可逃!”
这话音一落,血茧之上骤然出现一口古旧的长剑幻影,冲天煞气,再再昭示此剑之不凡。
它是羲皇所掌控的,天地初开之时,出现的第一把剑!
仅仅一个幻影的投射,汹汹杀意,便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尚有十息才能引爆,需要帮忙?”
“分神挣扎而已,无需……带她走吧,算是人情。”微微颔首,慢慢推开叶玑罗,他神色依然如印象中一般温淡平静。
叶玑罗四肢已经很麻木了,她知道自己是被下了什么禁制,眼睛死死盯着他:“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对,不信便不信吧,我一定会死。”
叶玑罗气笑了:“我还没杀你怎么就敢死?!”
无奈笑笑:“别闹。”
“谁在闹谁自己心里清楚,我还没脆弱到这个地步。”骨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嘴唇已经咬破,握剑的手在颤抖,仅仅是拼着一口倔强在撑持:“你还欠我一句话,听不到我死不瞑目。”
“好……有朝一日弦断音垮,再与你把酒桑麻。”琴师说完这句话,放开叶玑罗的手,转身抱琴而去。
有朝一日弦断音垮,再与你把酒桑麻。
余下的声音叶玑罗都听不到了。
琴声回荡在天边,流月城半数塌陷,而羲皇分神,也在那四弦五弦的动荡下,分崩离析。
他原来是掌握着这样的力量而不为人所知。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别人去猜。
……先生,师父,东方,你是不是每一世都一定要我看着你去死,看着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孑然一身,才会满意?
是不是……一定要我无力挽留,看着你阖然长逝,你才觉得我用的是真心?
是不是你觉得,我每次看着你走了,失魂落魄,最后还总能笑着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