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顶的中年男性人形蜘蛛呵斥莱妮:“别跟他废话,我们得抓紧时间,要是被列车长发现,我们连汤都喝不到。”
他旁边较为年轻的男性人形蜘蛛和年长些的女性人形蜘蛛满脸认同,对好不容易出现的人类虎视眈眈,兀自商量等会儿如何故技重施,再把黄毛的同伴骗过来然后杀死。
只要满四个人,他们四口之家就能彻底摆脱这辆死亡列车。
莱妮原本不喜欢黄毛,但是谁叫黄毛看见她真容还保持平静?
这足以抵消一分钟前所有的恶感。
因此她颇为同情即将惨死的黄毛,即使她并不会就此放弃猎杀的原计划。
他们四口之家激动地讨论,全然没发现黄毛兴味索然地看着他们,显然失去表演纯情少男误入变态杀人狂老窝的欲望。
“别吵!杀了再说!”
语毕,三道身影便从车厢顶扑下来。
不料扑空,重重砸在门上,而目标不知何时躲到角落。
他们撞得晕头转向还以为是自己没瞄好准头,因而合作包抄岑今,连续数次攻击后发现连黄毛的衣角都碰不到,这才惊觉此人不简单。
于是四只人形蜘蛛速速退到门口,互相对视,无声交流一番,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人形蜘蛛猛然掀起废弃的铁椅朝岑今扔去,而后转身飞快逃跑。
嘭、嘭!梆!
三声重响同时结束,铁椅摔得四分五裂,莱妮等四只人形蜘用力撞击车厢却发现平时很脆弱的铁块,这时候仿佛牢不可摧的城墙,怎么也撞不开。
这下再蠢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碰到硬茬子,有可能今天连人带魂交代在这儿,当下急得团团转,像被困在热锅的蚂蚁,死活逃不出方寸之地。
“十欧的百倍赔偿是一千欧,什么时候交。”
急得满头大汗的莱妮忽然听到背后催债一样的幽冷声音吓得嗷一声叫,猛地蹿上车厢顶迅速爬到角落,四只人形蜘蛛紧紧簇拥在一起警惕地瞪着黄毛,好像他是个杀人变态狂。
“你到底是什么?想干什么?”
岑今从杂物堆里拨弄出一条凳子,抹干净后坐下,学着丁燳青的姿态交叉双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抬头看着四只人形蜘蛛微笑:“抱歉,我不想枉造杀孽,但是你们欠了一千欧必须还,没得商量、不准废话,否则我立刻杀鸡儆猴。”
“……”
这对话似曾相识。
莱妮挣开年长女性人形蜘蛛的保护,跳落到杂物堆,稍稍靠近黄毛忍着忌惮说道:“我其实没钱。”
岑今的微笑立刻拉下来。
莱妮赶紧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逃出死亡列车。”
黄毛更在意别的,他存着点卑微的愿望询问:“十欧也没?”
莱妮:“……”到底是多穷的人才会在命和十欧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
黄毛丧丧的,情绪不高:“算了,你们杀过人吗?”
莱妮抬头瞥了眼家人,小心翼翼问:“见死不救和意外致死算不算杀过人?”
黄毛:“展开来说。”
莱妮吞咽口水,无意识地搓着手指头说:“我的确没撒谎,我们的祖母感染跳舞灾疫,为了救她,我们砍断她的双腿但没有进行治疗,看着她爬出屋子,死在雪地里……但我们有苦衷,我们有原因的,我们发现那不是我们的祖母,而是一只披着祖母人皮的怪物,就像童话故事里冒充小红帽的狼外婆。
人皮下的怪物是类似于人形的巨大蜘蛛,比我们现在的模样扭曲十倍,由几十只惨白的死灵融合在一起,有点像病毒,但是更像一只人形蜘蛛。
它趁祖母濒死的时候钻进祖母的躯壳里,伪装成祖母生活在我们这个普通的四口之家,控制、威胁和殴打,逼迫我们不能违抗它的命令,直到它感染灾疫,连续跳了四天三夜,跳到脚指头全部磨没,祈求我们找到刽子手的刀砍断她双腿。”
岑今打断她的话:“它要求必须是刽子手的刀?”
莱妮:“因为砍断珈伦的双腿就是刽子手的刀,所以必须由刽子手的刀砍断双腿才能真正结束灾疫,否则她还会拖着断腿继续跳舞,直到双脚磨成棍子,身体发白发冷,腐朽成白骨,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偶。”
她似乎想起什么,浑身打了个寒噤。
“你不知道活活累死有多可怕。”莱妮低声,声音颤抖,夹杂着恐惧。“我们一开始不知道红舞鞋灾疫,正为能够摆脱恐怖的祖母而高兴,没过两天,我们也感染灾疫,很幸运没死。两天后清醒,第三天晚上搬家逃离那个小镇,踏上前往卢森堡的列车,没想到永远留在列车。”
岑今:“四口之家混入列车,在饮用水里放进安眠药,杀死列车所有人包括列车长和列车员,导致无人驾驶的列车开错轨道,撞落山谷,发生爆炸,满车尸体和列车融为一体,无法清理。
以当年的救援水平也无法成功将整辆列车从山谷深处打捞起,最后征求死者家属同意,以死亡列车的残骸作为坟墓,连人带车葬在山谷深处。
对了,没记错的话,山谷下面是莱茵河。”
莱妮愕然:“你知道?”
岑今摇晃手机:“你说完故事,我就开始查当地新闻,事故时间是1990年冬天,连续一个月大雪封路,这也是导致列车没有及时打捞的原因。”
车厢顶的三只人形蜘蛛缓缓爬下来,靠近莱妮,警惕地瞪着岑今。
“你是教廷来的驱魔神父吗?”年纪较小的男性人形蜘蛛面露期待地询问,立刻被紧张的长辈们拉到身后。
岑今淡声:“我不是。”
眼前这四口之家虽然不抱希望,但听完这话还是难免失望,然后就听见黄毛说:“不过我工作的性质跟驱魔神父差不多。”
“欸?”莱妮愣了下,随即兴奋向前一步:“那,你能帮我们摆脱这该死的死亡列车吗?能帮我们摆脱跳舞灾疫吗?”
岑今挑眉:“你们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有灾疫?”
莱妮:“直到使徒带来神明原谅的口谕,否则灾疫和审判将永远跟随我们。”
顿了顿,她说:“真正的死亡是灵魂湮灭,而我们的灵魂还日夜徘徊在这辆列车上,白天的时候可以伪装成生前的模样混入旅行队伍。”
“你为什么叫我小珈伦?”
“我忘记你们现在的手机科技很先进,拥有各种各样的语种翻译了。”莱妮目光幽怨,想起之前黄毛说他不懂法语这事儿。
当时她信了,主要还是黄毛长得人畜无害,没有人会防备一个死宅。
“想必你也查出来珈伦就是红舞鞋女孩的本名,他们将所有感染灾疫的受害者统称为‘珈伦’。”
“谁?”
“一个宗教狂热的组织。他们反上帝、反救主,崇拜死亡和各种各样的邪祭。教廷否认‘珈伦病’、即跳舞灾疫是上帝的审判,认为‘珈伦病’是魔鬼或女巫散播到人间的瘟疫,只要杀死魔鬼和女巫再进行燔祭就能感动上帝,获得上帝原谅和解救。
像我故事里说的……这不是故事,是我父母从教廷里偷出来的资料,十七世纪末确实烧死女巫和兔头人,‘珈伦病’一度销声匿迹。
但是二十世纪的时候全球思想都在变革,科学思想席卷世界,人们逐渐抛弃神学,讽刺上帝、亡灵等一切非自然力量的思想非常盛行,引起部分极端非自然力量崇拜者的不满。
他们抛弃原有的信仰,转而投向黑暗血腥的信仰,将燔祭改造成邪祭,把目光投向尘封已久的‘珈伦病’,不知道运用什么手段使‘珈伦病’重回人间。”
“这组织叫什么?”
“在我即将查到的时候,我们发生了意外。”莱妮的父亲突然开口:“但我知道他们崇拜信仰什么,一般邪教信仰撒旦、别西卜等地狱七魔王,只有这个组织信仰末日四骑士。”
“这么说来也不算背弃上帝。”
“摩西十诫第一诫:除我以外,不可有别的神。”莱妮父亲那张朝天的脸露出相当严肃的表情:“除了耶和华之外,不能承认别的神,更不能有其他信仰。信仰末日骑士和信仰撒旦没有区别,罪行同等,是对耶和华最大的背弃。”
摩西十诫?岑今抬眼,笑了一下,转移话题:“你们被困在这辆列车,杀我能让你们得到解脱?”
莱妮讪讪:“我爸从梵蒂冈教廷偷来的资料有关于如何摆脱灾疫的办法。”
“类似献祭女巫和第一只兔头人?”
“献上羔羊,献上珈伦,诚心忏悔,得到救赎和解脱,这就是摆脱灾疫的办法。”莱妮定定望着岑今说道:“羔羊是牺牲者,也是救赎者,羔羊是救主,也是弥赛亚,当时教廷选中女巫和兔头人,而现在我们挑中了你。”
岑今眉心一跳,视线扫过莱妮一家四口,缓缓说道:“话说回来,你们不怕我怀疑你们就是当年杀害列车全员的四口之家?”
“当然不。”莱妮奇怪地说道:“我们不沾罪恶,怎么会是那个屠宰之家?”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们中秋快乐,这章评论红包两百笔芯。
昨晚说的万更还差五千字明天还,现在脑壳烂泥一样写不出来。
1、红舞鞋这个故事本身具有非常强的宗教意识。
女孩子在葬礼穿红鞋,在养母生病时穿红鞋跳舞,在教堂穿红鞋……因此被天使罚一直跳舞,不得不砍断双腿,到教堂虔诚忏悔才能得到谅解,从此信仰上帝。
宗教意识好强烈。
2、羔羊在圣经里具有特殊意义,它柔弱无害,是最好的祭品,也是最好的牺牲品。
耶稣被喻为献祭给上帝的羔羊(有这么个解读意味在),有形容耶稣是羔羊,他作为羔羊为救世而做出的牺牲很伟大……来自《新约》。
第148章 幽灵列车(5)
“我们的肉体、灵魂和列车融为一体,每到满月,我们得以重复生前的轨迹,活动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时间一到,我们和列车一起消失,回到峡谷深处,听河水波涛滚滚,头顶崭新的列车轰隆隆开过。”
莱妮落寞地形容:“热闹旺盛的生命和身处坟墓的我们的距离,只是一道峡谷、一座桥。”
她的父亲说:“而今天神迹终于眷顾我们,时间一过,我们不仅没有消失,还顺利伪装成列车里的乘客,见到那么多鲜活的生命。
我们随时能杀死他们,像那个穿着母亲皮囊的怪物一样穿上他们的皮囊,从此以后获得新生,但我没对其他鬼魂说出这个秘密。”
岑今:“不是因为你们怕抢不过?”
莱妮的父亲昂着头颅说道:“您不能这么污蔑我们,光凭这个秘密就足以令列车长主动送给我们四具皮囊,因为我知道的东西不止这么一点。”
他指着头颅说:“西欧至少五千年的历史全部在我的大脑里,包括一些被教廷尘封的史实真相。”
岑今:“你是历史学家?”
莱妮父亲:“生前是。”
岑今:“你叫什么?”
莱妮父亲:“埃阿。”
岑今:“如果你们不是屠宰之家,那么谁才是?”
埃阿:“当时列车大多数人被迷晕,在睡梦里死亡,来不及看到凶手,所以死后很多年也没人知道屠宰之家究竟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们躲藏在列车里,任何一个死灵伪装出来的乘客都有可能是他们。
我们很怀疑列车长,听列车员描述他生前也是一个四口之家,脾气凶残暴烈,死后魂体不散,将列车当成他的王国,对所有人实行独裁统治。”
莱妮:“你真的不能帮助我们离开列车?”
“不能。”岑今断然拒绝,起身说道:“你们很弱,没沾过人命,我不杀你们,自己安分点,安静如鸡地走完这段行程,回头我会报告教廷让他们超度你们。”
莱妮一家四口闻言流露出不满的情绪,目光不善地盯着岑今,蠢蠢欲动之际,凭空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们牢牢钉在车厢铁块。
同一时间里,废弃的铁制椅子关节处的螺丝钉拧动数下脱落,铁块漂浮于半空,唰一下分别穿过莱妮、埃阿的脸颊,砰地闷响,戳破铁皮,卡在坚硬的车厢壁,铁块末端颤抖,嗡嗡鸣动。
莱妮和埃阿顺着铁块瞪向面无表情的黄毛,同时吞咽口水,可以肯定如果顽抗到底,铁块一定插在他们的脑袋而不是车厢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