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吧。
凝固住吧。
就让时间停留在这最幸福的一刻……Lupin酒吧的干马天尼,是多么甘醇啊。
首领太宰无意义地抬了抬嘴角,萦绕在鸢瞳眼底的笑意,终于从浓稠蜂蜜的最底处泛起苦涩。他只是活了二十二年、又品尝了过多不应属于他的悲恸之后,终于尝到一口糖。可惜这糖块是有时限的:它融化得太快了,口腔里仅剩的余甘反倒映衬着苦味更苦。有一缕思绪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果然,这世上唯独苦痛是永恒的。
他终于开了口,说话时嗓音几乎同另一个自己一般嘶哑:
“我不敢拿这个世界打赌。”首领太宰说,语调平平。“我们谁也不敢。”
听到这句话之后,武侦太宰立刻有了回应。
“我知道。”
他说,极浅的哂笑一下:“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
“什、——?!”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首领太宰看起来像是被一枪打中,脸上浮现出激痛之下的扭曲神情。
他本能而不知为何地抬手摸了摸左肩,像被火苗燎到一般迅速收回手,又下意识地碰了下左眼的绷带。
好像通过这个动作确认了自己的存在。肩披殷红围巾的年轻男人克制不住地喘了一口气,终于记起自己需要呼吸,才不禁露出一个状如哭泣的笑:
“……我失败了。”
首领太宰说。
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
“你失败了。”
武侦太宰说。
这句话里并没有淡淡渗出情感的波动,仅是冰冷不带感情的描述而已,在这种时候反倒像是伤口上冰敷的冰块,给人以慰藉。
“……”首领太宰缓缓摇了摇头,自嘲道:“果然,‘太宰治’不过是只败犬而已。”
武侦太宰面容上浮现出讥讽的神色,倒也没否认这句话。
——那么。
——就是这样了。
有一瞬间,这个将自己化为横滨黑夜的男人,他克制不住地望了眼窗外。橘橙色的日落还是这样美,是令人想起Lupin酒吧吧台灯的暖色调,长达四年半以来头一次照亮了他的埋骨之地,给他以“活过来”的微茫错觉,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磷翅燃尽在烛光之前、最后一秒的温暖。
最后一眼,太宰将它留给了横滨。
这一秒过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恢复了冷静与理智。他看起来一如既往,苍白隽秀的面容上仅露出难以揣测的浅淡微笑,这幅莫测的神情曾吓退不少自负的黑手党,在另一人的面前却宛如纸糊般单薄。在这个房间里,也唯独只有镜子彼端的这个人,只有他,能够理解这份骨髓俱碎的痛楚。
无法遏制的,两个太宰治同时闭了闭眼睛,如同在承担巨压的深海海底,向一束竭尽全世界之力、折射到面前的光线伸出手去——
“我还有多长时间?”
首领太宰问。他恢复冷静的同时也恢复了平时的说话习惯,语调间不经意便浮现出身居高位的命令感。
武侦太宰看了他一眼,没有对此抱怨什么。他把手上已经折断的短刀、药研藤四郎放在首领背后的办公桌上,下一秒短刀便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目睹了这一切,首领太宰什么都没问,只以不容抗拒的视线投向了另一个自己。
“还剩下不到三十分钟。”
武侦太宰冷静地回答。
“明白了。”首领太宰简短地点了点头,毫无迟疑地接着往下问道,“那么,果然是坠楼吧?”
听到这句话,武侦太宰略显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美,……不过横滨的落日果然很美吧?从这一点来看,我很羡慕你啊。”他忍不住也望了窗外一眼,转过脸来否定道:“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到那一幕,不过,毫无疑问是服毒。”
“啊呀……这可叫我有些惊讶,”首领太宰微微睁大眼睛,确实露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居然启动了备用计划。唔、难不成,”这位黑手党首领满怀压迫感的加深了笑意:
“中也他,居然赶回来了吗?”
对于这个问句,武侦太宰同样露出暗沉而充满危险意味的笑容。
“……”
“……”
两个太宰治的针锋相对并没有持续太久。首先做出退步的是首领太宰,他确实没有剩下多长时间了:
“如果我的猜想没有错的话,”首领平静地说,“我需要一个备用装置,以防止……这个世界未能够重启。在这个前提下,最低限度要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我决不允许我的世界就这样化为乌有。”
武侦太宰哼笑一声:“‘五步走跳楼计划’吗?”他随口吐槽了一个从三次元弹幕看到的梗,随即双手一摊,“可以啊。”太宰用这个略显轻浮的动作装点自己的承诺:
“可以啊……”太宰又一次重复,微微笑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
“……”首领太宰深深望了他自己一眼,却不再多说些什么。
他伸出手去。这么久以来,太宰终于握住了什么人伸向他的手。这个人有着与他同样清瘦的手腕,绷带一层层裹住这个男人无法言说的痛苦,化作他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终于将这份痛楚视为理所当然。而这一刻,太宰治终于选择了握住他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