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
将港口黑手党发展到如此规模的,是眼前这位仔细想想还过于年轻的二十二岁的男人。
可是,从这个人口中所吐出的命令,没有一条是不曾应验的。
正是这种宛如被恶魔所赐福/诅咒过的聪慧头脑,令所有知晓港口黑手党这一庞然大物的人,都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就像是有个人曾经说过的那样。
‘无论成为杀人的一方,还是救人的一方,都不会出现超出你预料的事情。能够填补你的孤独的东西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你只能永远在黑暗中彷徨。’*
这话说得真是对极了。
他便笑着在黑暗中坠向最底层。
但是——在这个过程里,他还需要把一切碍事的阻拦全都排除掉才行。
首领对着表示敬畏的两位部下露出微微的笑意。
“敦君,”太宰命令道,“把人带进来。红叶姐,把单向玻璃撤掉吧。”
中岛敦立刻毫无异议地听令转身,而尾崎红叶亲自走到墙边,操控按钮降下了作出伪装的整面墙。
在障碍物解除掉之后,显露出另一件囚室。
“哦呀?”首领难得有些惊诧地扬起了眉,“怎么。你们正派反派之间,感情这么好的吗?”
坐在另一边、硬生生目睹了这一切的,自然只可能是工藤新一。
高中生名侦探被死死捆绑在椅子上,椅子则固定在地面上。那些黑衣人将他牢牢困缚好、确认高中生没可能挣开之后,便依旧不发一言地退出了囚室。
最开始工藤新一还试着乐观起来宽慰自己:没事的。这没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感觉他都在吊环上吊了快一辈子、胳膊腿都快不属于自己了,能稍微坐着歇一会儿也不错啊。……然后,在这场刑讯开始后连一分钟都不到,工藤新一就后悔了。
不。不要。不要这样……工藤死死盯着玻璃另一端,无意识间开始试图挣扎。……不、——!!
这是什么恶劣至极的笑话吗?! 你在做什么啊太宰!你怎么可以这么否定你自己?!!
他觉得荒诞。好像有神明一手捏起那个纯粹温柔的孩子,把他头下脚上地一通乱甩甩掉了这孩子口袋里所有的糖果,又把人扔进泥潭里,指着鼻子告诉他:你就是这滩淤泥。
小孩信了,从此认定自己不配吃糖。从此任凭淤泥一点点吞没自己的口鼻。那只手举过头顶,也一无所有。
工藤想一头槌揍得那个聪明绝顶的脑袋清醒过来,又想大吼“快停下!!你要是回忆起来一定会后悔的?!”。他还想一拳头砸烂这面玻璃,好好让那个孩子看一眼:你才不是一无所有。
我、琴酒,工藤苦涩地想着。还有纯白房间里其他那些人。我们不都是为你而来吗?
你在做什么。……到底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推开啊?
足以侦破复杂案件的脑袋,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太宰的冷酷与残忍。
或许,死前一刻的琴酒懂了。
或许……此时的工藤,也懂了一点。
听见那位首领开口对着他说话,鸢瞳不含任何温度地直视过来,工藤新一张了张口,才感觉自己声带都好像被撕裂开,喉咙里泛起令人不适的血腥味。……他刚刚一定失去理智大吼大叫了。
乍一冷静下来,工藤才觉得自己手腕脚腕都痛得扎心刺骨,低头一看,他果然在片刻前的疯狂挣扎里弄伤了自己,雪上加霜。
“……你把他,杀死了。”
工藤哑着嗓子,几乎是蠕动着嘴唇而发不出什么声音的,这样说。
首领想笑。“是啊,杀死了。用这把枪。”
工藤痛苦地重复。
“你把那个,……纯白的孩子、……杀死了。”
“……”
“……”
首领隔着一段距离回望着他。现在工藤也感受到隔阂在二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了。
大侦探仍然并不放弃希望。额发被冷汗浸透很难受,四肢从没有这么疼过,大脑被无规律的水刑折磨得一阵阵刺痛,叫他恨不得拿个锤子敲开得了。但他依然仰着脸与太宰对视,那双永不黯淡的蓝眼睛弯了弯,拼命露出一个笑:
“我来帮你。”工藤虚弱地恳求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我们,都是来帮你的。就连这点也不行吗?”
别杀了。他想说。别杀了……,越杀下去便距离我们向你伸出的手越远。不要坠落到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好吗?
首领便真的笑了:
“不愧是‘天真小鬼’。”首领说,“到这一步都没有放弃希望吗?那么,”他用左手挥了挥,命令道,“敦君。”
“是,首领。”
中岛敦回答道,同时把另一个人拖拽进这间刚处刑过一人的囚室。
白发蓝瞳,眼底血泪,无声而绝望。
那是,————五条悟。
首领便观察着工藤的神情变化,“嗯”了一声说“果然你们都同样来自‘纯白房间’啊”,又抬起右手,余温尚存的枪管,毫不动摇地对准了五条悟的眉心。
工藤立刻大喊,“不要!别开枪!”
他痛苦得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昏过去:太宰,你到底要杀到什么程度才罢手?!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值得你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