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太阳,并不刺眼;不是月亮,并不冰冷。她像是什么呢?三日月并不知道应当怎样形容,只是在靠近阿芙拉身边的时候,仿佛一切罪恶都可以被包容,心底所有龃龉的黑暗都平息下来,发出舒缓的叹息。
只用注视着姬君就可以了。没有必须修复的历史,没有残酷的选择,没有尽头是碎刀的命运。
阿芙拉是公平的,是温柔的,是包容的。她平等的看着对方光明和黑暗的两面,从不为此尖叫、恐惧、露出嫌恶的表情。三日月宗近有时候甚至觉得阿芙拉是明白他们心中丑恶的独占欲的,想要让主人永远、永远的属于自己,视线再也离不开的那种疯狂的渴望,偶尔甚至会使他们自己感到震愕,而阿芙拉从来不表现出吃惊。
试探是允许的。安慰的抱抱也可以。尖锐的情绪爆发也没有关系。有时候妖怪也会冲她发脾气——或许是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将被驯服的事实吧。对于生性自由的妖怪来说,这简直是无可饶恕的罪过。可是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只是仰着脸,认认真真的听着,默不作声的陪伴着,最后给了狐妖一个拥抱,转身离开。
“随时离开都可以。我呀,并没有束缚你们的意思,非常抱歉、让你感到了困扰。而且,真的,谢谢你们的陪伴。”
——就是这种态度吧。
明明是非常、非常珍惜的对待每一个人,对待能够相处的每一个分秒,却好像习惯了生离死别一样,仿佛从遇见开始、就在为分别做准备一样,平静的面对每一种可能下的离别。
三日月有时候忍不住去思考,究竟是怎么样的际遇,能够诞生出这样一位神明?
是因为曾经被信徒抛弃过吗?是因为曾经身体变小、不得不蜷缩在一朵花苞里、虚弱至极吗?所以,才有性格中如此矛盾的一面。
……最后,他毫不惊讶,看见了臭着一张脸,赌气用树枝捅着篝火堆的狐妖。
啊,多么悲伤啊。
无法离开的,变成了明明更加强硬的那一方。无心驯服的,和最终温顺下来的,到底哪一个,才更加的可怜呢?
阿芙拉……阿芙拉并不清楚自己的刀剑付丧神,脑袋里已经天马行空写完了一整个又酸又软的抒情故事。
她只是对小狐丸带回来的消息皱起了眉:
“一座无人的宅院?”小姑娘困惑的托着腮,犹犹豫豫的确认,“一座、并没有人、然而却总是灯火通明的宅院?”
“是呀,”小狐丸百无聊赖的说,然后带着点儿不耐的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妖怪吧,大概。要砍掉吗?虽说我不是什么神剑之类的,我也是传说之刃啊。”他看了眼始终缄默的太郎太刀。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你是说,刚才谁进去了?”阿芙拉眩晕一样的晃了晃脑袋:“一个不正经的僧侣、一个带着巨大武器的除妖师,还有、还有——”
“还有‘一个穿绿色水手服的人类女孩、一只讨人厌的犬妖’,”小狐丸准确的复述了巴卫的原话,大大打了个哈欠。“没问题的啦,主人,巴卫已经在盯着啦,我们找地方休息吧?安心安心~”
阿芙拉:“……”
阿芙拉:“…………”
阿芙拉:“不,你安心太早了。主角都出场了,绝对会出事的啊??”
第20章 那什么怪化猫
事情发生转机,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从这个距离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座古朴巍峨的宅院,从院正中往下,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几乎能让人想象出排成两队的侍女从廊边走过、掌灯的模样。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几位刀剑付丧神,向那个方向转过头去。
“……同伴。”三日月宗近低声说。
“啊啦,是谁呢?”次郎太刀歪着头,把酒罐放在了地上。
阿芙拉左右看了看,沉重的扶额叹了口气。
啊,遇见这种凶宅,果然是跳不过去的剧情啊。
更别提主角组已经主动触发了支线剧情,早就一脚踩到鬼屋里面去了。
“……那就走吧?”阿芙拉振奋了一下因为绕不开凶宅而感到郁卒的精神,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去踢馆的准备。
“等一下。”居然是太郎太刀叫住了她。“……姬君,等一下。”
阿芙拉困惑的偏过头去。几乎就在她转过脸的同一刻,冰冰凉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这些刀剑付丧神,几乎从不曾直白的喊过她的名字,就仿佛这是一种冒犯。他们总对她另起很多称呼,最开始,三日月宗近宛如依旧处在平安那个幻梦与残酷并存的时代里一样,用“姬君”这样温柔又恭谨的口吻呼唤她,后来是古老的唤法:主殿,等到小狐丸也来到他们身边,就是更加亲昵、带着点儿撒娇意味的“主人”。
倒是两个妖怪,不愿意喊她的名字,倒更像是因为觉得别扭。
……阿芙拉也知道自己西式的名字放在日本战国到底是有多么的特立独行。可是,不。她不会更改的。一个姓名,已经是她同自己曾经的人生唯一联系的锁链了。无论如何,她不会割断这个。
大太刀呼唤她的声音非常温和,尽管仍然带着些性格中固有的冷淡,但这份冷淡又能够欺骗得了谁呢?
太郎太刀蹲下身来,把自己的视线放得非常低,微微扬起头,注视着面色微有些迷茫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