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卷起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日光透窗而入,连飞舞的尘埃都照得清晰。若仔细看,能看到那截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
司南动作熟练的将银针沿着臂上经脉一一扎下。
长渊面无波动,那蛰伏在经脉内府深处摧心裂骨、犹如无数钢针齐搅的痛,并未在他面上掀起丝毫风浪。
长渊问:“药效如何?”
司南知道,他问的是那颗化魔丹的药效。
忙道:“已经在慢慢起效,只是,昭昭背上的伤时间太久,他伤口深处又被人设了禁术压制魔气。想要彻底拔出所有魔气,一粒丹丸远远不够。”
长渊点头,没再问其他的。
司南心中煎熬,道:“君上为何不让我将此事告诉昭昭?”
一十四州上下,包括他师尊碧华君都以为,他为了研制化魔丹,丧心病狂,不惜引魔气入体,自毁身体,自毁修为。然而,真正引魔气入体为他实验药效的,其实是长渊这位高高在上的战神。
魔气,那世间至怨至煞之气凝成。
长年累月的任由魔气存于体内,不仅会吞噬人内府仙元,更会吞噬人的意志。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仙族弟子能够承受,更何况是自幼身体羸弱的他。
司南能看出,百年未见,昭昭入了无情道,性情心志大变,与长渊师徒间相处,看着与往日无异,实则疏离许多。
昭昭一直以为是他这个兄长在试药,对他感激良多。今早服药后,还特意向他致谢,赠了他好几颗妖丹,让他补身体用。
昭昭还要帮他吸掉体内的魔气。
被他以“魔气已清”推诿过去。昭昭仍坚持探他内府,确定他体内确实没有魔气之后,才放了心。
司南心中煎熬,想告诉昭昭真相,想改善昭昭和长渊之间的师徒关系。自从知道那道伤口的真相,司南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昭昭原来在麒麟宫过得一直很不好,昭昭自幼飘零,孤苦无依,实在太需要一个家,一个对他好的人了。司南没有擅自将此事说出,一是因为长渊的嘱咐,二则是因为,昭昭如今修无情道,最忌讳被七情六欲影响境界。昭昭的心结在长渊,若贸然将此事说出,他不知会对昭昭造成何等影响。
长渊坐于窗下,容色雪白,神态较平日更加淡漠。
半晌,道:“本君安危,事关三界,非本君一人之安危,勿需多言。”
司南这些年研制化魔丹,也顺藤摸瓜,了解到许多当年仙魔大战的内幕,隐约知道,魔君问天身死,万魔窟覆灭,恐怕不想正统仙史上记载的那般简单。
长渊即使身为战神,当真便能凭一人一剑,扫平整个魔窟么。若为真,其中又付出了何等代价。
司南不敢深思。
施完针,又将提前备好的汤药取出,让长渊服下,司南便告退离开。
不多时,云伯进来。
长渊已重新戴上银面,问:“如何?”
云伯心里无限纠结,可也只能实话实说:“君上离开后,小公子就醒了,先是说自己口渴,请属下取了些蜜水过去,之后又旁敲侧击,向属下打听书阁灵屉那把钥匙的事。”
长渊听了,目光深邃如渊,没什么多余反应,问:“你是如何答的?”
“属下依照君上吩咐,说那把钥匙,一直是君上贴身保管。”
语罢,云伯自袖中取出一把古铜色,泛着灵光的钥匙,呈到长渊面前。
长渊纳入袖中,道:“本君知道了,退下吧。”
“是。”
云伯在心里叹口气,恭敬离殿。
长渊不紧不慢的饮完一盏茶后,方起身,离开西侧殿,往回廊另一头去了。
昭昭在殿里等到傍晚,暮色落下,仍不见长渊回来,只能趿着鞋子下床,去问云伯:“师尊去哪里了?”
云伯便说是去书阁了。
昭昭抿下唇角,道:“我去找师尊。”
云伯望着少年背影,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他一个下属,又能说什么呢。
书阁昏昏的,只亮着一盏灯。
长渊坐在案后,手里握着卷书看。烛火光影浇在那张银面上,晕出浅浅一层流光。
“师尊。”
门半开着,昭昭直接侧身走了进来。
少年乌发未束,自然垂至腰际,发尾却是绑着半根赤色的发带,双眸乌黑如宝石,亮亮的,漂亮夺目。
长渊放下书,问:“怎么不在殿里歇着?”
昭昭道:“我想师尊了。”
这话说得直白。
长渊沉默了一下。昭昭已经走过来,极自然的绕到案后,跨坐到他腿上。
少年双臂温温软软,皓白如雪,直接就着这个姿势,隔着衣袍,伸手抱住他腰,小声道:“我想师尊了。”
这样亲密的动作,已经不足以用大胆来形容。
长渊思绪空了空,一瞬回到了百年前。
那个时候,这少年做错事了,或者功课没有完成,历练不合格,也总是喜欢抱着他的腰,缠着他撒娇耍赖。
他一直以为,这小东西是依恋他,离不开他,所以才敢胆大包天的作出种种亲昵之举。及至后来,被他缠得久了,也不可避免的生出了许多回护之心。
然而……
长渊轻声道:“师尊只是有些公务需要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