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不小心跌进登天谷,好巧不巧,还是即将崩塌的登天谷,倒霉又晦气。
方衍:“你为什么修仙?”
少年眨眨眼,黑亮的眸中一派未经世事的天真:“我想见识一下修真界。”
方衍:“见识到了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呀,现在虽然乱了些,但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少年笑了下,“你也是很好的人。”
方衍嘴角敷衍地一弯。
长劫剑血迹尚未干透,就连他也成了好人。
方衍:“你为救我,跌进登天谷谷心,灵根遭烈火灼烧,还说我是好人?你觉得值得吗?”
少年一字一句念得清楚:“今日果,前日因,今日因,来日果。世间种种,皆有定数,值不值得不重要,重要的是随心而为。”
也不知哪里学的东西,跟照本宣科似的,神情倒是颇为认真。
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下一道天雷劈得七零八落,只堪堪剩下寸意气风发的眼尾,被风狠狠一刮就再也抓不住了。
今日果,前日因,今日因,来日果。
方衍是得天独厚的火灵根,体温比常人稍热些,此刻却像在冰天雪地里打过滚,指尖都泛凉。
可他受的伤越重,心中越是平静。
他害林昼月遭遇过的,自该也承受一遍,才能去补上因果。
最后一道天雷过后,方衍走到了有归院门口。
旧日惊鸿静默无声地落在来时路上,他抬眼看向身前,是林昼月稍显错愕的清冷眉目。
或许从将万灵树搬到疏泉境时,他心中就已作出决断,只是他从未去探究。
但愿现在,一切未晚。
·
林昼月从未想过方衍真的会从天雷路上来,而且没靠长劫剑,仅凭一具□□凡胎。
短促地愣神过后,他不由观察了下。
尽管方衍有心遮掩,可天雷是他布下的,自然知道其威力,换个人连个全尸都捞不到,就算是方衍也必定受了不小的内伤。
然而方衍不亏是已臻大成的仙盟盟主,依旧又强又好面子。
衣服已经换了套新的,仍是干净飘逸的白色,身上也没什么焦糊味,连发都重新冠了遍,如果不是苍白的唇色,以及尚未散尽的雷意,他都要以为方衍是做了弊。
仔细回想,方衍这人似乎命中有雷劫,五十年前上古秘境中一次,如今在他这有归山又是一次,除此之外,方衍五十年里连小伤都没怎么受过。
而这两次,都是因为他。
孽缘。
林昼月:“你又何必。”
方衍笑笑:“有没有觉得出了口恶气。”
林昼月并非言而无信之人,转身进了有归院,这次,他没有拦着方衍。
闻十七和润元已提前离开,有归院清净又安宁,只有两只师兄养在这里的仙鹿勾着脖子来看方衍。
而方衍似是很有闲心,在两只鹿头上各自轻揉一把,算是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他领着方衍来到池边的一方圆桌前坐下,犹豫一瞬后,仍是遵循礼数倒上两杯茶。
林昼月:“你想解释什么。”
方衍轻晒:“你还真是一句话都不愿跟我多说。”
林昼月:“至少我允许你坐在这里。”
若是旁人对方衍说允许,大概早就被长劫剜肉剔骨,然而对面坐着的是林昼月,方衍并未感觉到任何冒犯,也并未动怒。
方衍:“昼月,五十年,足够发生许多事,也足够改变许多事。最开始我是有一些过分的念头,但是后来,我从未认错过。”
“我为最开始的错误道歉。”方衍握住林昼月按在桌上的那只手,“让我们有一个新的开始,好吗?”
林昼月手背上感受到一阵凉意,等他垂眼看时,才意识到那是方衍的体温。
竟然还没缓过来。
他将手抽出放回腿上,没有出声回应,只兀自喝了口茶。
林昼月沉默了很久,方衍也没有催,二人就这么相对坐着,好似在等岁月亲自给出什么答案。
尽管方衍做惯了虚情假意,但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扯谎。
对于方衍的解释,林昼月至少信了大半。
可感情并不是你挖走一捧泥土,再还一块砖来填平就能继续走下去的路。
它是盛满了琼浆玉液的酒杯,已倾盏相赠,方衍不要便罢了,连杯子也摔了个四分五裂,事后又说之前失手,打算赔他个新的。
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林昼月:“你说你是来向我告罪,方衍,我接受,我不会再恨你,但你我也该缘尽于此。”
方衍:“我与昼月是命定的姻缘,自该是美满一世,哪来的缘尽于此。”
林昼月:“方衍,你在固执什么?”
方衍:“没什么固执不固执,我只是喜欢昼月。”
五十年来未曾在说过话在此刻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二人俱是一愣。
一个心定。
一个意乱。
林昼月:“方衍,你只是从未有攥不在手里的东西,这不叫喜欢。”
在这方面,他对方衍有足够的的了解。
仙盟能有现在的规模,与方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密不可分。
只要方衍想要,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达成,哪怕千块灵石买一个只值民间几个铜板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