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无能的我们还是丢下了她。”
耿峻提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应该是星野里的女人。
即便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容迪却莫名感觉到一丝牵绊与挂心。
“丢下一位女性确实听起来不太光彩。”
这时,沉默不语的任子墨已经完全皱紧了眉心,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比如耿峻特意和她们说起一个女人的原因。
“不,不是我们丢下她,而是我们带不走她。”耿峻像是忽然陷入了回忆中的画面,眼神一下子放空了,“我们的基地出事得太过突然,甚至没给我们留出什么反应的时间。那时,大家都只是刚来到星野一年的新人而已,对我们可能要面临的处境没有任何概念。我们都想带着她,和她一起等到了军部救援舰,等着那艘星舰把我们送到下一个基地去。”
“但是,她太明显了,一下子就被星舰上的人认出来了,没办法假装成一名拓荒者和我们一起。”耿峻顿了顿,“因为她带着一个没多大的孩子。”
“如果我知道,这一次军部送我们来的地方会是曾经的东门基地所在地,我可能都没有踏上这片土地的勇气。”
容迪完全愣住了。
“因为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我就一定会想起她。想起自己那么无能为力的时刻。”
耿峻没有受到阻拦,便继续说。“我以为,回到这颗星球,让我不时再想起她,承受这样的自我谴责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但我没有想到,有些事情,会比我想象的还要巧合。”
任子墨原本搭在台面的那只手忽然握住了拳头。
而这个动作,唤醒了忽然恍惚的容迪。
他抬眼,发现耿峻刚好在看着自己。
“你们在离开这里的时候,刚好遇上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容迪的脑子里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还有疑问。
“然后呢?”
“她希望我们能带着她和那个孩子一起离开,去到一个至少能够让她和孩子吃饱穿暖活下去的地方。我们带着她一起上了军部的星舰,向内野的方向前进。因为孩子太小,还会哭闹,她也果然被发现了不是拓荒者的身份。我们和她一起请求,请军部的人把她和孩子一起带去我们要转移的基地。”
“当时,军部负责管理我们这批人的那位军官拒绝了。但他并不是个坏人。”
“他发现了她跟孩子之后,也很为难。因为他说,如果被新基地以及星野管理局发现这两个不是拓荒者的人,即便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初生的婴儿,她们也一定会被带走,而且,恐怕会很难活下来。”
“你还记得我说过,军部的人发起过一项名为‘尊重人性’的行动吗?我后来才知道,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一个行动,就是因为当时对应的,有一波堪称泯灭人性的清洗行动,是星野管理局那边的某种力量在推进。星野里不是拓荒者的人类,就是有问题的。”
“那后来呢?”这次,容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问。
“跟着我们走,她是死路一条,让她回到找不到食物的星球,她也是死路一条,更别说是那个小孩子了。然而,当时那艘救援我们的星舰是艘战舰,他们是出任务的过程中临时来救援我们的,把我们送到新的落脚基地,他们立刻就要前往战斗剧烈的前线,是不可以带着任何非战斗人员的。”耿峻说着,声音也跟着绝望起来,“后来,我们途径了另外一颗垃圾星。”
“那个军官说,他们不久前曾经在那颗垃圾星上降落过,知道那上面有一个和女人已经孩子同样处境的人。如果将那个女人和孩子一起送到那颗垃圾星上,有另外一个人帮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你们就把她送到垃圾星上了?”任子墨不可置信地问。
“没有,是她自己选的。跟着我们的基地,跟着军部的战舰,还是去那颗垃圾星,那个军官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让她自己选择。她选择了垃圾星。”
“我们把能拿出来的多余物资都给了她,那位军官和他的同僚也给了她一些,放满了一整艘逃生艇。”
“然后,我就再也不知道她的消息了。”
容迪听见任子墨顿时怒了。
“一个没有战斗能力的女人,带着刚出生的婴儿,只靠逃生艇和生存物资,也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啊?!你们也不能保证那个垃圾星上素不相识的人一定会帮助那么羸弱的她们,甚至……甚至都有可能……你们这么做,和让她们去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耿峻狼狈地扬声,“但我并不是第一时间想到的,我……最开始真的相信那是最大的机会。”
“确实。”刚才忽然迟缓了的思维慢慢又流动了起来,一直半走神的容迪终于又找回了自己完整的思维能力,不自觉散漫出去的视线也跟着聚焦,落回到耿峻懊悔的表情上,“换作任何一个刚出来拓荒一年,且基地没有达到3级的拓荒者,突然面临基地失败需要迁移的事情,也不可能对自己没有接触过的新基地或者星野环境有任何先知先觉的了解。”
“以你那时的能力,不能怪你。”容迪轻叹了一声,“怪你也没用,你同样无能为力。”耿峻愣住了,像是没有想到容迪会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