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背后还有更深的原因。
无论当时是他们之间的谁出了事,晏沉与宸阳宫都要心生嫌隙,合作破裂,这也是背后策划之人的险恶用心。
他们一起往里走,宸妃和楚则晗一左一右把简临青围住了,晏沉便坠在他身后走着,他看到前面的人脚步一停,回身伸出手来,“怎么走得这么慢?”
宸妃会意一笑,走到了楚则晗身边,腾出一个位置,晏沉笑着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虽然没有说话,但足以见其中亲昵的气氛。
宸妃也算是看着晏沉长大的,看到这孩子身边总算有了人陪着,也很为他高兴,几人一起前往里间,简临青一眼就看到门口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久病的脸上还带着苍白之色,容色清秀有余,俊美不足,唯一出尘的是一双眼眸,澄澈得惊人,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他给人的观感太舒服了,像是夏日黄昏里萦绕而过的晚风。
他就那样浅浅地勾勒出一个笑,“身体暂时还不太方便,只能在这里迎接你们了,行之哥,这位就是我的嫂子吗?”
晏沉难得有些踟蹰,简临青却没觉得又被冒犯到,他笑弯了眼,分外熟稔地说:“是啊,你身子怎么样?”
“多谢嫂嫂关心,已经没有大碍,如今好好养着,强健些就可以步行了。”
他们说着落座,又浅聊了几句开始吃饭,席间自然是其乐融融,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吉祥公公来报,说是十一皇子过来了。
晏沉给简临青剥虾的手一顿,“我去见。”
十一皇子今年十六,生母只是个婕妤,不久前落水身亡了,生母一死,皇后收养他就顺理成章,谁也挑不出错漏来。
晏沉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宫宴,这个孩子束手束脚地坐着,举手投足都是拘束不安,如今再见,他竟有些意气风发了,穿着簇新的衣袍,见到他时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傲慢,他示意宫人把礼物送上前,说:“听闻七皇兄痊愈,特来道贺。”
吉祥公公笑脸接过,晏沉也只说:“殿下有心了。”
十一皇子没听到预想中的回答,只能继续问:“不知现在方便看望七皇兄吗?我想见见他。”
“七殿下已经歇息了,殿下倒是来得正好,我恰好有事要找宁王,你可知他在何处?”
十一皇子到底是个少年人,听到这句就有些稳不住了,他知道皇后收养他的意思,便担心这两人合作把他毁于一旦,压抑着急切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他如今不在宫中,我可以代为转达。”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想必你也听说我的王妃在城外遇袭,那地点正是宁王推荐的,我想问问他还知道些什么。”
他说完,就看着十一皇子脸上掠过喜色,仓促说了几句话就同他告别了。
晏沉负手而立,沉沉地注视着他。
钩直饵咸,就看皇后那边,愿不愿意咬钩了。
“我去一趟养心殿,你同王妃说一声,让他多玩会儿,也看着点儿他,别让他吃冰的。”
吉祥公公笑着回他:“老奴知道了。”
*
养心殿里,浓重药味下是腐朽的血肉气息,皇帝又瘦了,像个干柴的骷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在回光返照的过程中,已经时日无多了。
晏沉看着被丢在地上的圣旨,迎上他怨毒的视线,淡声问道:“陛下还是不肯么?”
“你……”皇帝如今也有了些说话的力气,他的声音嘶哑粗嘎,像是鬼魂的怒嚎,“休想……朕便是死,也……也不会被你……侮辱……至此。”
“不过是陛下写个传位圣旨,怎么就侮辱您了呢,再者,陛下本来要死的,您若愿意与我行个方便,我也可以让您舒服些,若是您心意已决,那臣也只能好好送陛下一程了。”
龙床上的人竟笑了,“晏沉……若说朕唯一后悔……便是让你活了下来……就算杀了朕又如何……你的父母都回不来了……你这样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看清你的人都会……离你而去,终其一生也只会……孤独终老。”
晏沉面色不变,“看来陛下心意已决了。”
皇帝并不回答,他只是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宛如魔怔,“这天下是朕的……是朕的……”
晏沉垂眸,对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李公公说:“照看好他的命。”
午后有微弱的蝉鸣,通常只一瞬就消失了,那是宫人们拿着杆子在处理。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阳光从云间洒落下来,晏沉抬眼看去,太阳像是巨大的金轮,照得他眼眸刺痛。
他甚至觉得身体在阳光下都有些痛了,像是畏惧阳光的怪物一样。
可简临青和阳光是最衬的,那双好看极了的碧眸在阳关下潋滟生光,像是连光都格外青睐他的眸底。
他在简临青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不甘和怨愤;有如毒蛇一样的诅咒;满身狼狈的疯魔;浑身鲜血的狰狞。
简临青喜欢的,会不会只是在他面前的,在他眼中的,那个不完整的晏沉呢?
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酷戾冷血的人,他还会喜欢他吗?
他一路静静地想着,到了宸阳宫得知简临青去猫屋了,一过去就看到简临青盘腿坐在草地上,一堆毛团子争先恐后往他怀里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