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作者:减肥专家
第90章 符规
“机缘?”
余慈先想到的是外门弟子一事,不过看宝光的态,却又不像。
还好,小道士没有吊人胃口的意思,直接便道:
“明日山门解良解师叔到观授课。师傅说,此类课程虽不直指大道,却也讲授一些实用的杂学。你精擅符法,恰好解师叔也是此道大家,师傅的意思,你不妨前去旁听,说不定会有些体会。”
余慈奇道:“观主的意思?”
见余慈还不怎么明白其的道理,宝光都替他着急:“你不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解师叔是宗门内排名前三的符法大家,他那一辈,是屈一指,且又兼通多门,平日里都山门内修行,从来没有到观讲过课。这次来了,也只是说要精通符法的弟子去听讲,我都没资格进殿旁听。这样的机会,你万万不能错过了。”
“怎么会错过?”
余慈只是想别的事:要知这是十天来,于舟次对他有所要求,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兆头。
他决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一口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余慈就来到止心观院的显德殿,按着宝光所说,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一位离尘宗的内门仙师到此讲学,顺带掘可堪造就的美质良材,带到山门修行。当然,前者是年年月月都有可能,后者就是凤毛麟角,稀罕得很了,几十年都未必出现一回。
踏入显德殿,这里早早就排好了二十几个蒲团,分两边排列。大多都有人坐着,余慈殿外稍一打量,便迈步进去,不过,他总得里面有两人的面孔颇为熟悉。
等迈步进来,他“唔”了一声,终于记起来了。
原来真的见过。
左侧前,两个年轻人锦袍玉带,俗家打扮,与大殿的道士群体格格不入,刺眼得很,偏又占据了好的位置,难得他二人也能安之若素,倒让余慈有些佩服。
金川,匡言启。
这两个白日府倾力培养的后起之秀,不是到离尘宗山门修行去了吗?这才几个月,修行就结束了?
看到这二位,余慈不免好笑。上次见面,他与白日府之间,还只称得上是龃龉不和,而如今再见面,却已经是深仇大恨了。
当然,这一点他并不意。
余慈来得晚,轮不着好位子,倒是进门的时候颇为显眼,被昂四顾的匡言启现。两人目光对上,余慈勾起嘴角,匡言启一愣,回肘撞了下同伴,金川抬眼,而此时,余慈已经低头去找位置,直接把二人忽视掉了。
两个年轻人脸色都不好看,可这个时候,殿诸人翘以盼的宗门仙长正从侧殿转出来,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余慈靠近殿门处找到了位子,盘膝坐好后,也抬眼打量。
转出来的是一个身量瘦高的道士,昨日听过宝光介绍,此人名叫解良,乃是山门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已经进入那传说的步虚境界,可以踏空蹈虚,飞行绝迹。
其实余慈对步虚修士还缺乏直观的印象。
按照叶途的理论,步虚境界是“羽化脱蜕”之始,从此境界起,修士超越还丹水准,已经可以不依靠外物,遨游于天际,到火候深处,甚至可以飞至霄云外,去那无边广大的“天外域”接引天地至清至纯的“玄真之英”,淬炼“真形”。
而所谓“真形”,也就是修士长生不灭的肉身基础,淬炼完满,便可打破时间和衰老的捆缚,驻颜长青,甚至万劫不坏的地步。
这个境界上,步虚修士的神魂层次,也由“阴神”向“阳神”转化。但这一点,叶途所的宗门并不看重,所以也就语焉不详。
此时,余慈对步虚修士的印象也仅有两个:飞行绝迹真形法体,仅此而已。
当然,天裂谷下见到的鬼兽与那双头四臂的妖魔,看起来也有步虚的层次,但妖魔与修士毕竟不同,没有什么可比性此时此刻,看着这位解良仙长,余慈还是很难将心的印象具现化。一时间,余慈甚至想开启照神图,看看那上面,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仅以目见,这位解仙长和传说的仙家高人相去甚远。其人面目平板木讷,一看便是平日里少言寡语,不苟言笑之辈,余慈不会以貌取人,认为来者名不符实,却担心以此人的性情,口才怕不怎么便捷,纵是心有千般道法玄奥,也难以形之于口。
便这种心思之下,解良开口说话:“今日我讲符法。”
语音干涩,几乎全无起伏,还带着一些地方口音。不过,长辈仙师的威严还是让殿一下子静寂下去,人们的呼吸也不自觉变得细了。
哪知他下一句话便是:“不谙符法平日用符不超过五个的出去,强留无益。”
余慈为之愕然,金川和匡言启的表情也差不多。不过其他人,无论是外室弟子还是挂单道士,都很是乖觉,当下便有七八个人站起来,向解良行礼后,陆续步出大殿,殿堂内一下子空旷许多。
余慈想了想,干脆上前,就近找了个蒲团坐下,除了金川二人剜来两眼,也没人管他。
解良眉目低垂,神色冷淡。等殿内恢复平静,他再次开口,语调依旧:“画符的心法,紧要的便是三条,尔等记好:
“符箓,布精气书图象以通神者也。
“气通天真,独具其神,可为符。
“窍窍相通而灵光焕然,符成矣。”
毫无起伏地列出三句话,解仙长便又停了下来,似乎是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余慈听得入神。这三句话,他并不陌生。
《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的全书总纲内,便有此言论,几乎一字不差。但之前可没有人会把这三句话单独抽出来,并以这种秩序排列。
便是余慈基础再差,也能听出来,这三句话,分明是以一种递进的关系排列,使得本来模糊的含义变得清晰起来。三句,第一句是说“何者为符”,第二句是说“符之关键何处”,而第三句则是谈及“应该如何画符”。
明白了这个,余慈的思维便有些散。《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那些熟极而流的句子,一个个的好像都活了过来,眼前飞舞,但事实上是围绕着那三句话,重排列。
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字和思维重组的过程。
是的,对余慈来说,那三个“论符”的句子,真正的价值不其本身,而于它们体现出来的鲜明的层次性,以及简明扼要提纲挈领的作用。
有了这三句话,《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总纲洋洋洒洒近千言,便不再是诘屈聱牙似是而非的生僻字词,而是一层层一段段可以寻到其内部源流的绝妙章。
“高人啊!”
余慈再看解良的眼神,已是彻底不同了。
他努力竖起耳朵,争取把此人的每一句话都记心里。现他已经后悔,没有拿纸笔过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天知道这一整天的课程之后,他会漏掉哪些重要的信息。
然而很不幸的,事情接下来就起了变化,说完这字字珠玑的三句话后,事态分明是向着余慈先前设想的糟糕情况倾斜过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解良简单就此三句话挥了一下,辞采平平,这还可以忍受,但阐述完毕后,他话锋一转,却以“通神”二字为主题,说起了修炼符法的清规戒律!
也许解大仙长确实是肚子里有料的,他说的都是很明白的道理。那些“符法通神,当有虔诚之心”之类的言论,确实是很值得深思,可是他显然不明白,下面这些修士,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又或者,他知道,但就是不说?
不管怎样,整整一上午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用掉了。
这段时间内,殿修士听到的,全部都是清心明德避离污秽纯净灵引之类的句子,这些东西又何必他讲,一本粗浅的符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当然,余慈从来都是看过就算,也没有刻意践行过,却也不见他画的符有什么问题余慈初时还听上几句,后面就一直脑整理《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的总纲。而距离解大仙长近的两个年轻人,为了保证将自己优秀的一面展示给仙长看,腰背依然挺直,面目严肃,然而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呆滞。
就余慈因为这一整天都要这样过去而叹息的时候,忽有一段话,流入耳:
“天地自然,万物人心,都离不开一个‘理’字。这个‘理’不是法理不是物理不是心理,而是抛开一切具象,斩却一切缀饰的纯粹之物。天地得‘理’而存自然得‘理’而运万物得‘理’而生,人心得‘理’而纯。我所言之一切清规戒律,非是限制尔等之桎梏,而是近于这纯粹之理的标准。所为者,无非是要尔等由模仿而至纯熟,由纯熟终至于纯净无疵……戒律之义,其了。”
这话里有话啊!
余慈先是以为解大仙长因授课效果不佳,话里带刺,但细想一回,又觉得这段话实是很有些味道。尤其那个“抛开一切具象,斩却一切缀饰”的形容,隐约还有点儿熟悉。再想想,这岂不是与他昨天心湖漫溢与外界天地沟涌信息之时的某些感觉极其相似?
他心头一跳,竟是脱口问道:“纯粹之‘理’,可由神魂感应得来?”
此言一出,包括解良内,满殿的修士齐齐看来,前面金川和匡言启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