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喜逢天之阙,九天阊阖庆今开。
四月十三,这是天帝亲选的良辰吉日。
银汉明星回,玉堂云气霭。燕舞雕梁曲,琼筵香气和。
红纸红布红绸连成了片,放眼望去,连边际都看不到。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成为新妇,今日以后便再梳不得从前的发髻。
想不得从前的人。
“天女真长了一张可人的脸,这喜妆一上呀,真真能将众生都给倾倒呢。”
喜娘嘴里不停念叨着吉祥奉承的话,红玖菱却无心与她应承。
每个女子大概都希望自己这日的喜妆是化给心上人的吧,这一身的华服再喜庆,也掩盖不住周身的悲戚之气。
“怎么?后悔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吓了她一跳。红萼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原本为她梳妆的喜婆已不见了踪影。
“母亲怎么来了?”
“虽说你已贵为天女,可作为你的母亲,我总归要在你大婚前来看一看你。”
红玖菱淡笑着握过她的手,“母亲这是什么话,您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的母亲。”
红萼缓和了神色,拍了拍她的手,“我看你方才神色悠悠,可是心生悔意?”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难免心有慌张罢了。”她背过身去,故作放松地拾起青黛,对着镜子描了描眉。
“你若心中尚有遗憾,现在返回还来得及。待到大礼一成,可就什么都晚了。”
“反悔?若现在返回,母亲与我要怎样向那位交代?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有怎有后悔地余地?”
“也罢,左右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过斡竹不比他人,是天帝早早就养在身边的接班人,你虽已贵为天女,在他面前也需将你那些个心思收敛一些。”
筵开吉席,琼觞玉露,舞乐仙姿,鸾凤和鸣。
斡竹红冠红衣,身骑白色独角兽从天而降,将竹林里的鸟惊得飞窜。
“大喜得日子,你不去迎新娘怎的跑到了此处?”东离越正在他新修葺的小院与青许品茶,看见斡竹突然从天而降,不由诧异一番。
“绮陌呢?绮陌在哪?”
“天世子糊涂了,大天女已身故近千年,今日你要迎娶的,应是在天宫等你的二天女。”
“我要见她,告诉我,她在哪?”仿若没听到东离越的话,他继续追问道。
他的样子有几分失魂落魄,原本整齐的束发都因急促的情绪而染上了汗水,发丝根根吹落,紧紧贴在他的脸颊。
“大婚之事已敲定有一阵子了,世子总不是要临时反悔吧。”
斡竹冲上前去想要抓住东离越,却被急急赶来的灵官给拽住。“世子啊,这大喜的日子,您怎能乱跑?”
东离越见有人来,匆忙给青许递了个眼色,挥袖覆了面庞走进屋去。
“这是她送你的贺礼,送去天界有诸多不便,恰好你来了,便一路带走吧。”
“这是什么?”他愣愣接过盒子,打开是一块令牌和一封信。
凭此令牌,可号令魔族边地一半人马。
他面带疑惑还欲细问,便被青许拂袖迷晕了过去。
那灵官将他赶紧扶住,刚欲开口说些什么便见青许拂袖而去,理都没理他。
魔族边地一场大战,因着寂尘身处西地平乱,又有清河主攻,青翎内应,本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却因寂尘的提前赶回出了些差错,以致两军战况紧张,幽冥诡楼不得不借调别处的兵力才堪堪险胜。
本来青翎可在战乱之时随清河离开魔界,可却被急急赶回的寂尘拦了个正着。
“你也言我待你不薄,你怎的还做出这种事情?这些所谓的权势,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他沉着眸子,看她神情愤怒又痛楚。
“你将我关在这里,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可我以为你至少会顾及我几分,我当上次逼宫只是你的恨意未消,我将你留在身边好生照料,总有一天,会使你心中对我的怨憎消弭。”他顿了顿,一步一步迈向她,“母后已经死了,欠你的那条命她已经还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难道真要看我一无所有你才甘心吗?!”
他的手紧紧扣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肩膀捏得生疼。
“你欠我的,怎么就算还清了?“青翎嗤笑,”你的母亲夺了我的父亲,引起天魔大战,我的母亲因此郁郁寡欢,含憾而亡,这难道不是你们母子造下的孽吗?!这魔界本就该是我的,我才是魔君之位名正言顺得继承者!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号令群魔?!”
寂尘轻笑,“你知道为何你请出了予常,却仍未能动摇我半分吗?”
“日久生根,自然是难动摇的。”
“那是因为我的身上本就留着魔族宗室的血!”
青翎被他这一句话惊在原地,“你说什么?予长老分明与我说了……幽冥诡楼的情报网从未出过错!”她讽笑,“左右我还在你的手中,你没必要与我扯谎。”
“正如你所说,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我又有何必要扯谎来骗你?不过是为你解惑罢了。”他缓了缓神情继续说道,“你可记得当年你来魔界取衍息珠,大战血龙时的场景。”
她自然是记得的。彼年她仍是天女,初出茅庐不知外面险恶,只身一人独闯魔界,入血潭盗取衍息珠……青翎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想起来了?魔界血龙,非宗室血脉,必伤。你踏入血潭,那血龙可对你留情半分?而我,又是如何毫发无伤地将你从血潭带回?”他看着青翎逐渐恐惧地眼神,脸上地讽意更浓。“嗯?怎么不说了?那血龙为何不伤我?”
“不……不对,那血龙看见我时分明露出了不同地眼神,手下留情……它有的!它与我对视以后,分明降低了攻势。若非我留着宗室血脉,它又为如此?还有你,朝鸱分明说你血统不纯,才迟迟无法修成魔根……”
“那是因为你魔根深种,它敏感万分,嗅到了你身上的魔气,将你错当成了与它一样至高无上的魔!它将你当成了同类!而我,并非修不成魔根,而是因着她的私心,一直压制罢了。”
青翎恍然。怪不得他袭魔君之位以后突飞猛进,夺回大权不说,还令众魔如此信服……
可他说自己不是寂睚的孩子……那她的生父到底是谁?
“我的父亲,是魔界的宗主,是老魔界寂睚的亲生弟弟,老魔君故去之时身下无一血脉,我作为宗室正统血脉,继承君位有何不可?倒是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相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上次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说?……那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你那位高贵的母后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他笑的轻松,俊朗的笑容之下,却尽是残忍的神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母后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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