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次想杀死自己,可我不能......她比我还要痛,比我还要苦,我要想办法出去,找到她......”他说着又猛然抬头,愤恨的瞪着他,“盼了数万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可以相爱一场的机会,好不容易......这一回我先找到她......可这一切却全都被你毁了!”
疯癫的他似乎早就忘了,君浮就是他,他就是君浮......他如此憎恨的人,就是他自己啊。
两个意识,一个带着累世的情伤,一个一心修道,只想回归神位。他们彼此憎恨、彼此嫌弃,却又如此难舍难分......
带着累世记忆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君艾忍不住想,等她恢复了累世记忆,是否也会想他这般......她那累世的记忆中,会不会有哪些人,令她也这般痛苦伤情......
“前缘已逝,你又何必执着?”她听到君浮这样说。
“哈哈哈哈哈......”镜中的人仰天大笑几声,“前缘已逝?不,逝不了,逝不了......我以性命强行将她送入轮回,上天罚我受天劫之苦,生生世世要我仙路与她不能兼得......可那有怎么样呢?我欠她的,就该生生世世断了仙路去还......”
“今世......难道......”
“故人重逢,你该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原来如此。”怪不得,逃不过。“你预备将我困到何时?”
“你都将我的前路断了,我为何要放你出去?我要留你在这陪着我。”见君浮面色阴沉,又转而笑道,“我开玩笑的,将你困在这里与我想看两厌吗?去吧,接你的人来了。”
君浮和背后镜中的“他”一同抬头,向君艾看过来。
君艾心下一惊,“你们......能看见我?”梦里也分得清她不是被想象出来的?
镜中的人看到她似乎很愉悦,玩味地看着她和君浮,讪笑一声,几面镜子顷刻消失,“所谓天劫,哪里有那么容易逃得过。”
她的入梦术用的不精,被人发现了不说,还晚梦主一步醒来。
偷偷入梦窥视这事,被人发现着实有些尴尬。
对上君浮阴沉的眼神,君艾有些不安起来。
“那个......师父你醒啦......”
“嗯。”
“呃......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吧。”
“好。”
君艾三步并两步跑到桌前,深呼了一口气,看君浮的神情,也不确定他到底是发现没发现。
这边君浮也在思量,她是什么时候背着他学了入梦术?为何自己连她入梦也未察觉?当真是如“心魔”所说,失了道心吗.....
“水来了,师父。”君艾扶着他慢慢坐起,将茶杯递到他的唇前。
“我自己来吧。”拔除情根的后果令他骇然,法力暂失也就算了,如今竟连拿个茶杯都如此吃力。
可他不悔。
情根如此,若不拔出,一旦动情,势必成魔。
他在紧要关头将它剔除,该庆幸才对,
可为何心里会有惆怅酸涩之感,她稍一靠近,就紧地发疼......
定是那心魔给他下了什么咒术。
昏睡两日,口中苦涩,温热的七尾竹入口,竟尝不出半点味道。
正烦躁时,茶杯倏然从手中滑落,淡黄色的液体自被褥流下,在床边形成两行断珠。
君艾立马掏出手帕给他擦拭,却被他一把推开,“出去。”
被推的猝不及防,她踉跄着向后跌了几步,“师父......”
“出去!”
他突如其来的暴躁让君艾有些不解。凝诀将被褥湿了的地方弄干,捡起地上的碎片退了出去。
君艾挺不舒服的,本想着以后怕是不能再在乐虚待下去,临行前想多与他待一会儿......却没想到,还是惹了他的晦气。
微风拂过,淡淡梨花香气扑面而来,君艾忍不住想要多吸几口。
她在这院中生长三百年,生活数月,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享受这里的一切。
风,露,落花,夜色......都是那么的美好。
人总是对拥有的美好不自知,直到快要失去才发觉不舍。
妖也亦然。
化为人形果真没什么好的,徒增烦恼不说,还染了一身的坏毛病。
以前做小草的时候,唯一需要烦恼的就是水。有时候君浮一闭关就要闭上三五年,她那三五年里无人浇水,就只能盼着天降甘露。
幸好乐虚山植被茂盛,就算没有雨水,夜里和晨早的露水也可供她饮上几口。
许久未回过花盆中,里面的土早就变得僵硬了,君艾掏出子月给她的水云扳指,凝诀唤水注入其中,又捡起一块儿木棍松了松土。
半晌,待到她对土质的柔软程度满了意,才将扳指收回,一溜烟钻进土中化回了原形。
“今晚月色真美啊......”抖了抖叶子,本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却发现今夜怎么动都不舒服。
天蒙蒙亮时,君浮自房里出来,犹豫之下叩了叩君艾的房门,“起来做早课了。”
良久,见里面没有反应,整颗心悬了起来,猛地推门而入,见房里空无一人。
君浮回想起自己昨日的态度,琢磨着她是不是又与他赌气出走了。
正要出院去找,忽而想到什么,连忙向梨树下寻去。
果不其然,又在树下的花盆里睡着了。
正要把他叫醒,子舒突然急急忙忙地跑来,说是宴伍道唤君艾过去。
嘈杂的声音将她吵醒,君艾抻了个懒腰从土中出来,蹲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我昨夜一夜未睡好,就指着清晨这点光景眯一会儿呢,你们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小师侄快快起来收拾收拾吧,掌门正寻你呢。”子舒刚要将她从地上拉起,忽而对上君浮不悦的表情,讪讪地收回了手。
君艾走到石板路上跺了跺鞋上的泥土,“这么早,我还以为能睡个好觉呢,可惜了......”
“正好我也躺了数日,一直未能给师父请安,我同你们一起去。”君浮对子舒道。
“呃......掌门师父说了,只请小师侄一人前去。”
听他这么说,君浮心里有些疑惑,“不让我去?师兄可知是何要事?”
子舒摇了摇头,“这我不知。”
君艾怕他们两个再唠下去会出什么纰漏,连忙站起身捞过子舒,“我们快走吧,别让师祖久等了。”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君浮心里隐隐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