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心脸上已经不知道要摆出什么的表情,她紧紧地盯着前方那半截木牌上的字。是汉字没错,可为何客栈会起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那立在地上的木牌被雨水冲刷着几近腐朽,上面却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字“遗言客栈”。中原一带做生意都图吉利,是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名字的。她满腹狐疑地望向胡伯,胡伯却不看她,径直向客栈走去。说是客栈,其实是依着山势凿出来的石头房子。不,就算说是房子也很勉强,除了木牌旁边那低矮的门洞,就只剩下峭壁上那一个个小小的木窗格。这些窗格向上延伸着,直到淇心仰头也看不见的地方。这究竟是什么样诡异的地方啊。
只见胡伯掀开那门上挂着的蓝布帘子,往里钻了进去,还用手势招呼淇心等人跟上。
淇心紧随其后,还在门外时忽然听到里面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胡伯回来了~哟,这还带客人了。死的活的?”淇心一听之下,更是惊惧。胡伯闷声闷气地答道,“三个死的,一个活的。”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没准是四个死的。”接着听到拉动椅子的声音,想必是已经坐下了。淇心一只手扶着门帘,听到这话,不由得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那三个人。她之前一直以为他们和胡伯是相识,现在想来他们这一路确实没有说话,一直只有她和胡伯对话。甚至他们之间也没有相互交谈过,这么想来确实是有些诡异。
三人中那个瘦高个子率先走了过来,他颚骨高高突起,把眼睛挤得更往里面凹陷了,看起来竟有几分鬼气。淇心从小修灵,自然知道世间是没有鬼神的,确切地说,神和不知是否存在的鬼都在另外一个不可触达的世界。可此时这客栈的名字,胡伯的话和这个鬼魅男子,一连串的事情让她心里还是不住发毛。
那瘦高男子看也不看她,用手把她往门边一拨,就钻了进去。淇心身形娇小,踉跄一下方才站定,心中更是惊惧。但她心知若是逃走,她也走不出刚才的沼泽密林,便还是站立在原地。接着走过来的是个粗壮汉子,一身布衣被他撑得鼓鼓囊囊的,此人倒是元神饱满,像是吸去了刚才那瘦子的精力一般。淇心刚想到此处,又自我嘲弄,这些都是普通人,哪里就像我们修灵之人一样会吸元神之类的法术。那汉子在门前站定,刚要进去,忽而转身向淇心说道,“姑娘都走了这么远的路了,还没下定决心呢?我看你和那位”他用下巴指了指后面的人,“都年纪轻轻的。若非真的想定了,还是早些寻路回吧。”与他霸气的身材相比,他说话声音倒是温厚。淇心听得更是糊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那大汉叹了口气,跺了跺脚走进屋中。这会外面就只剩下淇心,和一位少年。那少年容颜俊美,脸色苍白,似无半分血色,只一双眸子还有两三点零落星光。淇心此时忽然也想跺脚,自己和这几个人一同翻山越岭,穿行于深山密林,却像是此刻才终于得见他们的身形容貌,竟没有一个正常人。这又是为何,她苦苦回忆着之前的行程,确实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们的样子。这究竟是为何?她想去问胡伯,可这就要先进去这个奇怪的客栈里面。。
等她回过神来,那少年也不见了。淇心一咬牙,也钻了进去。
里面果然十分地昏暗,可当淇心适应了这光线之后,又觉得这里面有种奇怪的明亮那便是,那些近处的物体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可若要再往远处望去,就要颇费一番眼力了。淇心在这样的光线之中寻找着胡伯,还没等她找到,就听到胡伯在唤她过去。她往那个幽暗的角落走去,走到近前看到胡伯正坐在两个女人中间,两人手上都拿着什么东西正往胡伯嘴里塞,听到声音她们同时回过头来。这两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看来是双生女。她们手上都拿着鲜亮的橘子,一片片地往胡伯嘴里塞,胡伯尴尬地苦笑着。其中一人站起来招呼淇心,身形十分婀娜,自言自语道,“长得怪灵气的呢,可惜了。”胡伯道,“你别胡说。这是我的客人。”
那女人像是一下子对淇心失去了兴趣,“是胡伯你的客人,那便不会是我们的客人了。”另外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人却道,“那也不一定,如果这女孩到了我们客栈不想走了,就变成我们的客人了。”她一说话淇心便听出来她就是刚才胡伯进门时出声招呼的那个人。“这个女孩又不是那些臭男人,何以会到了我们这就不想走了。”先前那女人嘟囔着。“这我哪知道啊,人家孤身一人在外,没准儿也有什么伤心之事呢。”两人拌着嘴没再理会淇心。淇心想起刚才那个少年,不知道他进来之后去了哪里。那个说话的女子忽然有意无意地往淇心瞟了一眼,又接着道,“刚才那位少年公子,不也是年纪轻轻。却没想到出手恁地决断。“
淇心心中一惊,这女人,怎么好像会什么读心术一类的。不可能不可能,这种法术就算是师父也只有可能在交手时通过切入别人灵根窥见一二,这女人怎么可能只是看一眼就自己心中所想。是了,她一定是以为自己和那公子是一起的。
她掩饰住内心的不安,假装随意地问道,“那几位客人,他们都已经上去楼上客房了么?”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那怎么会,咱们客栈做生意,总是要先让客人吃饱喝足再上去。至于客房什么的嘛,嘿嘿。”
胡伯摆摆手,示意不让她们说下去。“秀才哪去了,我可是要明日一大早赶路的,可别耽误了我的事。”那女人把手中橘子往桌上一放,假意嗔道,“好好的,你提那药罐子作甚。死了,不然也和死了差不多。”胡伯笑声爽朗,“那你们这两个尤物做了寡妇,估计要天下大乱啦。”那女子呸地一声,又搂上了胡伯的脖子,“什么天下不天下的,你知道我心里日日夜夜惦记的,只有那挨千刀的公子。你要是能把他给我带来,我保证帮你搞定那个药罐子。”她又向淇心瞟了一眼,“你胡伯别说带一个花一样的女孩,就算带十个也能让你过去。“胡伯却不笑了,声音沉了下去,”别乱说,你知道家主现在一提到公子的事情就大发雷霆,我是你可不去碰这火药线。“
淇心不想再继续听他们的谈话。她摸着这幽暗的光线四下探去,那女人说那几个人还未上楼,那一定就在这里。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应该去和他们坐在一起,而不是现在旁边的人。
这山洞较她想象之中更大,她刚才从门口进来循着声音走到这里,此刻再往前看去,仍是如同有一团迷雾挡在眼前,看不到尽头。她又朝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打量了一下,隐隐在左手边看到了嶙峋的山壁,上面挂着一盏油灯,正是这灯将胡伯他们几个所在的地方照亮的。她凭着之前在无邪洞府的经验,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一步步地往右前方挪去。她走得很慢,过了一会,忽然听得前面有说话之声,淇心心中一喜,忙快走几步,突然脚下绊倒一物,她重心不稳,便摔了个四仰八叉。等她终于艰难地爬起来,看到旁边是个凹进去的石洞,洞中点着一盏灯,灯下一男一女正自诧异地看着她,却不见刚才那三个人。
正在此时,后面传来了细微的叮当之声,那声音慢慢靠近。淇心只看到一个婀娜的背影从身旁走了过去,那人回过头来,原来是适才与淇心那位说话的女人。她给淇心抛了个媚眼,一摇一摆地向那两人走去,手中挽着很大的一个铁环,上面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钥匙,刚才说听到的叮当之声正是这些钥匙相互碰撞产生的。除此之外,她左手上竟还托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了两个小茶杯,却不见茶壶。
那男子一直死死盯着那酒杯,眼神中有惊慌,还有恐惧。“这就是。。就是。。“他声音颤抖着问道。那女人轻轻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客官说笑呢,小店做生意的,哪能一来就给客人喝,喝那玩意~不过是两杯清茶,现在连安歇还久着呢,两位先喝喝茶润润嗓子,才有力气说那说不完的话啊。“她声音娇媚无限,淇心虽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完全可以想象到她脸上的表情。
两人之中的女子伸手拿过那杯子,一饮而尽,又继续含情脉脉地看着那男子。
客栈女人轻扭腰肢,走到两人身旁,忽然俯下身去,”本店的规矩,两位可都清楚了的?“她嘴唇是一种很少见的玫红色,一张一合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那男子转过去看身边的女伴,”璇妹,我们,我们。。“那女子点了点头,目光温柔而坚定,那男子也点了点头。客栈女人迅速地站直,”挑地方吧二位,双人的都在十层之上“那男子忽然抖了一下,女人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有专门的楼梯上去。我们只收大理的货币,这个你们估计早就知道了。十一层的价钱是两百仙玉,再往上每层减掉两个,至于最上面的墓穴嘛。。”她格格笑了起来,在这犹如迷雾重重的山洞里显得有些瘆人。
淇心听她说得墓穴两字,饶是她从小练功的体质,也险些惊厥过去。就在此时,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