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礼回到住处,刚进里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穿着湖蓝长袍满头银发的老者,背朝着门坐在棋桌旁。“荼蘼老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于礼边说着边走进屋。
那位被叫做荼蘼老儿的老者,笑嘻嘻地转过头。“老头一听说了幻天镜的事情,那是脚步不停地赶路到此啊。你这人怎么连句客套话都不舍得讲呢。这距离上一次有邪物转性,也快有一百年了吧。”
于礼笑着说道,“这我可就没你清楚了,那会我可还没出生呢。话说你荼蘼翁都活了几百年了,怎么还能对啥事都提得起兴趣呢”
荼蘼翁提起茶杯喝了口茶,“哎,走遍大江南北,还是最怀念这庐隐的茶啊。“他转向于礼说道,”你若修我们这一道像我这样活两百多年就能明白,你若不时常去听个新鲜,见个稀奇,这越往后越不知该如何活着了。”
于礼没好气地道,“到你这只是稀奇怪事一桩,于我可是门派大事。你就别在这打趣了,喝几日茶早些出谷继续你的云游去罢。”荼蘼翁听得他语气中的忧虑,也不再打笑,问道“是天地灵力休怠的迹象么?”于礼摇摇头,“现在推断还为之过早,但总是要提前有些准备。我已经让禇石回谷中来,无邪洞那边以后只轮流派弟子过去。”
荼蘼翁点头,说话间,两人已不知不觉地在棋盘上开杀起来。“也只能先留心观察,但愿是个别异动。话说那镜子现在放哪儿,我老翁不远千里过来,一会下完棋你带我去看看吧。”于礼手执黑棋思索这一着如何下,一边淡淡地说,“我给淇儿了。”
“什么?”荼蘼翁脸上的表情不可置信,“不是禇石拼死救下的宝物吗,你居然给那位无事忙姑娘了?”于礼答道,“这次虽然是禇石舍命守下的宝物,但如果没有淇心在最后时刻使出问月,以禇石的功力可能就会人物俱亡了。而且禇石自己提出来要把这件物事给淇儿,我这当师父的也没有理由拒绝。”
荼蘼翁棋也不走了,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位无事忙,功力只有小指头那么点大,能帮上什么忙?老头我可不信。”
“你就别装糊涂了,我不信你真不明白。世上没几个人比你更懂那幻天镜了。”
说到幻天镜,荼蘼翁那表情仿佛忽然严肃了几分。“唉,偏偏是幻天镜,又偏偏是问月。这也是缘分啊。”话语中意味悠长,悠长得与他那两百多年的岁数相仿。一时间百余年前的那场恶战又浮现在两人心头,只不过一人只是想像,另外一人却是亲眼所见罢了。
淇心的居所是溪水上游的一栋两层木房子,屋前用竹篱笆围起了一个庭院,屋后则是引溪水做的一个曲水流觞,将溪水声音放大了,日夜可听到溪水叮咚,格外动听。房子是纯木结构,顶上是个小平台,夏天的夜里,淇心就常常一个人在这里看满天繁星。
淇心五岁时跟随于礼来到庐隐山谷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和墨心住在一起。但十岁之后师父便令工匠另建了溪竹轩,让淇心独自搬到这里居住。淇心极不情愿离开墨心身边,她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生活少有温情可言。墨心虽然性格清冷,待她却如亲生妹妹一般疼爱。可是师父却说,每一个庐隐弟子,身上都背负着很大的责任,因此要学会独立。
淇心其实一直并不喜欢练功,她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被于礼称之为杂学的五花八门的学问。于礼虽然不喜,但也无可奈何。要知修灵一道,若不是心中所向,往往无法精通。。
此刻,这位姑娘正在小菜园里满头大汗地忙着种东西,眼前一晃,感觉有个黄色球状物从眼前飘过,飘进了屋中。淇心并不在意,继续专心地种她的东西。过了一会,忽然里屋里传来大喊大叫之声,“哎哟喂我的耳朵,别揪了,别揪了。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年轻丫头欺负我这样一个两百四十三岁的老人家。。”淇心走进屋中,只见她的贴身侍女鹫儿捏着一个人的耳朵,那个人被捏住耳朵无法动弹,两脚在地上乱蹬,嘴上一直在叫嚷着。这大脸肥耳,圆滚身材,不是荼蘼翁是谁。
淇心赶紧上前把他扶起,“荼老头!你怎么来了?”鹫儿一脸不愤,“淇心姑娘你不知道,这老头几年不出现,一来就跑咱们溪竹轩偷东西,还好我眼尖发现了,不然还不知道什么宝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呢。”荼蘼翁把脸转向一边,“你这小丫头可别乱说,我只是来找淇心叙个旧,什么偷偷摸摸的,明明是你不知从哪突然跑出来,揪着我小老儿一通臭骂,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嘴上这么说着,可身处的淇心的书房内一片狼籍,人赃俱获,他也不过只是嘴上硬撑几句了。
淇心却不着恼,还笑嘻嘻地替荼蘼翁拍了拍身边的土,她本来就在种东西,双手都是泥巴,这一拍荼蘼翁本来就灰尘仆仆的衣服就更脏了。“荼老头,你看上了我们溪竹轩什么宝贝,就直接跟我说嘛。”荼蘼翁嘟嚷着,“我不过就是想来看看那面转性的镜子。”淇心扑哧一笑,“是上次师父赠给我那面幻天镜么,那没啥好看的,转性后就是面看起来很普通很普通的镜子。我回来就随手搁架子上了。你等会我给你找找。”荼蘼翁一听这话就冒火了,“什么普通镜子,那可是昔年大放异彩的神物啊,当年你祖师娘娘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把它制服的。”淇心吐了吐舌头,没有继续和他争论,只是在书房里转悠,“我放哪了呢,咦我当时到底放哪了呢…”
忽然间她大叫一声,“找到了,在这儿。”荼蘼翁连忙跟过去,只见书房一角的地上躺着那面曾经惊天动地的镜子,在这冬日的下午静静躺在这无人理的角落,显得黯淡无光,似乎比一般的物件还要普通。更要命的是淇心那沾满泥土的双手正往那镜子上扑,荼蘼翁气急败坏,忙拖动着他那圆滚滚的身躯,“不要—碰”。可他的速度怎么比得上淇心,
转眼间,淇心已经用她的泥手把镜子拿起来,递给了他,“喏,荼老头,你不是要看么,就拿去看吧。等你看够了再还我吧。”荼蘼翁赶紧接过,用衣襟使劲地擦上面的泥土。说来也奇怪,那镜子在他的擦拭下,竟比原来多了几份光泽,若隐若现,如同在回应荼蘼翁的爱护一般。